在紫菜餅上撕下一塊, 然後泡在清水裡, 白瓷碗裡, 留下透明紫紅的湯水, 紫菜卻碧綠起來。
待到水滾了, 把那一碗紫菜倒入滾水裡, 小心濺到, 然後丟下幾片泡好的豆皮, 明黃瑩亮。
合著, 水再次滾了起來, 抓起一把雞毛菜, 也堆在滾水上, 稍稍翻動幾下, 看它們沒入到湯水裡, 紫菜烏黑碧綠, 柔滑油彈潤, 在湯水裡合著碧綠的小青菜還有明亮的看起來就彈潤好吃的豆皮身姿搖曳。
最後再放入一勺味增, 在勺子裡打散融化在湯水裡, 關火, 上桌。
這是我這輩子, 第一次煮海帶湯, 好喝。
自炊自飲大概是從暑假無聊在家,
後來, 和好友一起租住在上海, 自己做飯, 是偶爾難得的閒暇, 身手越來越俐落, 打開冰箱, 有什麼就能做什麼, 腦海裡隨機的開始組合現有的材料, 最擅長那種一鍋燉和各種材料的雜炒, 間歇性的迷戀上各種口味的意面和某種香料。
做飯, 是一個人頭腦休息的時刻。
做個比喻, 大概就是運行一下磁片清理功能, 把平日忙著運算的大腦, 好好清理清理, 理順理順。
一步一步, 有秩序的, 一樣一樣, 把混亂的, 混沌的食材, 借由洗淨他們的水,
胃暖暖的, 人就很舒服。
多年前大學時有位朋友的話, 有相當長一陣子讓我深有感觸, 她說“無論進多貴的餐廳, 都要吃飽了再出來。 ”
彼時剛到上海, 我們賺錢不多, 不敢吃太貴的食物, 去到餐廳看到點單上的位數就心驚肉跳的默念, 今天吃素吧, 然後不好意思坐下了不點, 隨便吃點什麼, 然後下一頓, 吃點便宜的, 吃飽。 只有一次, 看完價錢, 連對面子的顧及也做不到, 灰溜溜的溜出餐廳, 心下默念, 太貴了, 太貴了……
出門之後, 我和好友松了一口氣, 然後心裡默默覺得, 這真爽, 感覺自己逃離了接下來的一切。
只是回想那時我又想起那位朋友說“無論進多貴的餐廳, 都要吃飽了再出來。 ”但語句裡, 已經沒有了重量, 我大概是從逃離裡意識到, 對我來說, 更重要的是吃飽, 而不是進多貴的餐廳。
這麼想, 大概是沒什麼格調和品味的事, 不過這是真實的想法。
如果連吃這種最本能的行為, 都要添加上許多的外部條件, 在我還不能承受的時候, 就好像給一隻猴子穿上借來的西裝打上借來的領結, 並且塞給他一副刀叉, 讓他在盤子裡切著吃香蕉。 他負擔不起, 他更適合自己爬上樹,
後來有一年, 和好友吃飯, 我隨口感歎“啊, 真好, 最近只要是差不多的店, 點菜都不看價錢, 只看自己愛不愛吃了。 ”
那大概是賺到了足夠支付自己基本需求的錢, 又沒有多餘貪欲的日子裡, 所獲得的, 美好的自由的象徵吧。
素食之後, 市面上的多數“美食”都從我的食譜上劃掉了, 再也不會為了吃一頓飯, 舟車勞頓幾小時, 排隊幾小時, 只為了口腹之欲。
大抵也是上了些年紀, 腸胃不如年輕時那樣好, 滋味厚膩的食物吃下去, 身體感覺也不舒服, 還有很多記憶裡的美味真的到了嘴邊, 就覺得似乎難以下嚥, 我想, 是時候, 和過去告別了。
我吃過山珍海味, 該吃的, 不該吃的, 都吃過。 我之前用這句話安慰自己不能吃的美味,
因為, 當於食欲上滿足於一碗自己煮的清清淡淡的紫菜湯, 生命其他的面相, 就又重新打開了這世間無數的可能。
所以說到底,
何以慰風塵?
心頭滿足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