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錢圖
最近在對讀宋朝與明朝的經濟史, 有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發現, 說來跟大家分享一下。
我們都知道, 銅錢是古人最常用的貨幣, 不過中國本土的銅礦并不豐富, 即使像北宋政府那樣積極開礦、鑄錢, 有時還會發生“錢荒”, 即銅錢不夠用。 到了明朝, 官府對鑄幣毫無熱情, 二百多年所鑄造的銅錢總額, 居然不及北寧熙寧年間一年的鑄幣量, 銅錢就更加不夠用了。 為滿足日常交易之需, 許多地方只好使用一些“代用幣”。
宋朝與明朝都出現過各種“代用幣”, 比如南宋初, 在徽州一帶, “小郡在山谷之間, 無積鏹之家,
又如南宋末, 由于“銅鏹日寖稀少, 而無以為之貼湊也”, 日常交易缺乏銅錢找零;而官方發行的東南會子面額較大(官會子的面額為三貫、二貫、一貫、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 也不方便瑣碎交易, 因而, “州縣權時施宜, 或為紙帖子, 或為竹木牌, 或作五十文, 或作一百文, 雖不可以通行, 而各處行之為便”。 這些州縣私自發行了紙質的“紙帖子”、竹木制成的“竹木牌”, 作為“代用幣”, 面值為100文、50文, 以便市井間小額交易。
此外, 南宋時, 杭州市民還使用一種錢牌, 也是“代用幣”。 《夢粱錄》載,
錢牌是什么樣子的呢?收藏有宋朝錢牌的元朝人孔齊介紹說, “宋季銅錢牌, 或長三寸有奇, 闊一寸, 大小各不同, 皆鑄‘臨安府’三字, 面鑄錢貫文, 曰壹伯文之類, 額有小竅, 貫以致遠, 最便于民。 近有人收以為鑰匙牌者, 亦罕得矣”。 清代收藏家金忠淳又糾正了孔齊說法的謬誤之處:“就今所見, ‘臨安府行用’五字疑屬面文, 其曰準幾百文省, 當作背文。 試觀淳祐當百錢, 即知孔氏所云, 背面倒置矣。 ”
南宋錢牌
今天杭州一帶也有南宋錢牌出土。 綜合文獻記載與出土文物照片, 我們可以知道南宋錢牌的形制:多為銅制, 少數為鉛制, 長方形, 長約三寸, 寬約一寸, 厚三四毫米, 正面鑄刻“臨安府行用”五字,
明朝由于貨幣供應嚴重不足, 沒有銅錢行用的地區更廣, “代用幣”的花樣也更多。 明朝中期的一名官員說, “云南專用海貝, 四川貴州用茴香、花銀及鹽、布, 江西湖廣用米谷、銀、布, 山西陜西間用皮毛。 自來錢法不通。 ”你看, 貝殼、茴香、布、米谷、皮毛, 都成了“代用幣”。
可能你要問:為什么不用白銀?白銀要等到明后期才大量從海外流入, 明前期銀子是非常稀缺的。 而且, 白銀只適用于大宗交易, 日常瑣碎買賣用白銀是非常麻煩的, 請想象一下:你到菜市場買2毛錢的蔥,
說到這里, 我們先總結一下, 宋朝出現的“代用幣”有小會子、紙帖子、竹木牌、錢牌;明朝出現的“代用幣”有貝殼、茴香、布、米谷、皮毛。 不知你有沒有發現, 雖然它們都可以充當貨幣使用, 但宋朝“代用幣”與明朝“代用幣”的性質, 卻是全然不同的。
簡單地說, 宋朝的“代用幣”都是信用性質的, 屬于“信用貨幣”的范圍, 比如一塊竹木牌, 沒什么實用性, 但蓋上印信, 便可以當作100文錢使用。 而明朝的“代用幣”則是典型的實物貨幣, 以其實用價值與天然的稀缺性來保證貨幣的價值尺度, 茴香、布、米谷、皮毛都有實用性, 海貝和花銀雖然不實用, 但在云南是稀缺品。
通過這一簡單的比較,
更為奇葩的是, 云南沒有海(洱海不是海), 不產海貝, 但云南有銅礦, 當地官府卻不想采礦鑄幣, 而是花了高價從其他地方購買海貝, 供云南人行用。 弘治年間, 朝廷開鑄弘治通寶, 要求云南等“舊未行錢地方”也鑄造銅錢, 卻有官員出來反對, 說這些地方“自來錢法不通, 驟欲變之, 難矣”, 朝廷何必生事?
直到張居正秉政, 施行積極鑄錢的政策, 才有巡按云南的御史提出一個問題:“民用告匱, 況滇中產銅, 不行鼓鑄, 而反以重價遠購海肥(海貝), 孰利孰害?”相信任何正常人都會想不通:一個產銅的地方, 官府卻不鑄錢, 民間交易只好使用貝殼, 而貝殼卻需要從其他地方購進,這是為什么?
從貨幣政策的角度來看,明朝政府絕對是一朵大奇葩。
而貝殼卻需要從其他地方購進,這是為什么?從貨幣政策的角度來看,明朝政府絕對是一朵大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