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 聶洋平告訴我, 她又被老闆“炒了”。 這是她短短5年的工作經歷中, 第4次被失業。 中國不計其數的客服中, 聶洋平是最特殊的一個。 她是一名腦癱患者, 十根手指只有右手中指稍微靈活一點。 每天, 她依靠這根手指打字, 竭力回答幾百條問題。 她努力到了極限, 可還是沒能保住工作。 其實, 她配得上一份好工作。
此前, 我們曾見識過聶洋平熱愛工作的瘋狂勁兒。 當時, 早上6點多, 聶洋平起床, 收拾屋子, 照顧女兒起床、吃早飯。 8點半, 她準時坐在電腦前, 然後一坐就是8個小時, 回復各種問題。 聶洋平是一家電商的客服。
“她甚至連一口水都不肯喝”, 聶洋平的媽媽見女兒如此辛苦, 勸女兒喝口水休息下,
最近5年裡,
聶洋平的家在南京邁皋橋附近, 她和父母住在一起, 房子不大, 但收拾得非常乾淨。 聶洋平站在客廳裡相迎, 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很多。 微笑的時候, 和演員, 模特、主持人李艾有幾分相似, 瓜子臉, 齊劉海, 眼神尤其明亮, 只要不說話,
從很早開始, 聶洋平就開始了康復鍛煉。 她首先需要站起來。 其中一個專案跟深蹲相似, 聶洋平說, 當時她扶著一把靠背椅, 人蹲下去再站起, 這樣既鍛煉小腿肌肉, 同時提升臂力。 就這樣, “痛苦的”一蹲一站, 聶洋平每天從幾百個做起, 慢慢往上加, 一直加到每天一兩千個。 十來歲的小女孩, 以極大的耐力完成這項訓練, 兩隻手被磨得全是老繭。
最終奇跡出現, 聶洋平站了起來。 接著, 她開始鍛煉走路。 兩根長竹竿, 並排綁在兩把高板凳上, 聶洋平站在中間、扶著竹竿嘗試著邁步行走。 當天真爛漫的同齡人四處亂跑時, 這個小女孩每天只能在這兩根竹竿之間, 孤獨地來來回回。
要強的小洋平再創奇跡, 她告別癱瘓, 可以自主行走, 雖然歪歪倒倒。 16歲時, 聶洋平已經可以獨自在家生活, 不再需要請阿姨照顧。 談及往事, 聶洋平的母親直抹眼淚。 她說, 自己性子急, 有些時候看見女兒夠不著或者很難搞定, 總想幫忙, 但聶洋平還是堅持自己完成。 “要是你老了,我怎麼辦?”聶洋平對母親說。正如她練習深蹲一樣,她一遍遍地學習各種技能。 等弟弟上學之後,聶洋平又開始在後面撿著弟弟的課本開始學習,因為身體的原因,每次寫字,聶洋平都要用很大力,經常把紙劃破。但最後練出一手好字,方方正正、一板一眼的,就像“鋼板刻出來一樣”。
令人吃驚的是,這位倔強的小女孩甚至能做一桌子好菜,雖然半邊身子不靈光,只有一根手指稍微靈活些。 我開始明白,何以明知身體條件受限,但聶洋平仍堅持要工作的原因。從小到大、堅持不懈的鍛煉,不僅磨煉了聶洋平的耐力,也使她像個職業運動員一般,不輕言失敗。
突然,聶洋平停止了介紹,她示意一旁的老公加件衣服去。原來,她感覺天氣有些涼了,擔心穿件單衣的老公感冒。 聶洋平心細如發,老公的衣服是“L”號、24的腰圍、41碼的鞋,小聶像個精密的儀器一樣,記得準確但又不露痕跡。 “別人第一眼看見她之後,什麼眼神兒都有。但相處一段時間後,大家都會喜歡上她。”聶洋平的丈夫小楊說。 小楊供職南京一家外企,兩人的愛情曾經“感動南京城”。2014年1月1日,聶洋平出嫁時,媒體刊出她笑靨如花的婚紗照,稱呼其為“最美新娘”。 兩人相識於電臺電波。2010年前後,南京知名主持人文嵐在每週三有檔很受歡迎的點歌節目,兩人是這檔節目的粉絲。
文嵐很早就注意到了洋平,她一直積極幫助這位孤獨的年輕人,融入到正常社會中。一次節目,小楊聽到了聶洋平的故事,他覺得那好像是另一個自己,於是心生出要見一見的衝動。 小楊10個月大的時候,媽媽去世,跟父親相依為命長大。成長的歲月裡,如同小聶一般,都是自己孤獨面對一切。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非常糟糕,彼此都很緊張,小楊接聶洋平下車後,扶著她甚至走錯了咖啡館的入口。 聶洋平知道自己走路、說話時,有著“嚇人的動作和表情”,這些都是腦癱後遺症,越想控制,動作會越僵硬。 不過,小楊很快被聶洋平的善良和細心征服。兩人交往最大的阻力來自小楊的父親。很少有父親,願意自己正常的兒子娶一個腦癱的媳婦。 如果沒辦法說服父親,到時候就只能分手了,小楊對聶洋平說:“不管怎樣,我至少要再陪你一年。”
兩個年輕人定下最後一年的“愛情之約”。從此,聶洋平天天祈禱:“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並用這句話作為她當時的QQ簽名。 最後的結局出乎意料,儘管一開始無法接受,後來,小楊的父親還是接納了聶洋平。他在兒子的婚禮現場說:“只要兩個孩子過得幸福,我就開心!”
成家之後,洋平很快成為人見人誇的“好媳婦”。逢年過節,聶洋平會叮囑丈夫,讓他買禮物寄回河南老家;發現老公公缺什麼,洋平會在網上買好寄去。 後來,見老人一個人在河南生活很孤獨,兩個年輕人商量,把父親接到身邊來。於是,將小楊多年積攢的公積金全部取出,再借了些錢做首付,在南京六合區買了一小套房子,讓老人來南京安度晚年。
成家之後,聶洋平很快感受到壓力。小楊每天加班加點,週末全是單休的話,每個月收入大概在4000元左右。她做客服,每月能有1500元左右的收入。 小聶說,這是她急切找份穩定工作的原因。一旦少了這筆收入,加上兩歲多的女兒即將上幼稚園,家裡會顯得非常吃力。 聶洋平的女兒非常可愛,而且好客,看著切好的水果,她走過去用牙籤插了一塊給我吃,結果不小心掉在地上。 我趕緊過去收拾,聶洋平擺手說不用。她讓女兒自己處理。只見兩歲多的小女孩,跑到餐桌上拿了一張抽紙,用紙將掉下的水果撿起,丟在垃圾桶裡。 聶洋平希望女兒能夠儘早自己照顧自己。 小女孩顯得比同齡的小朋友懂事些,看見媽媽起身,她會咚咚小跑到臥室,將母親的拐杖取過來。
聶洋平說,女兒一歲多時,剛學會走路不久,就已經學會自己上廁所。 女兒是聶洋平的驕傲。她至今記得剛懷孕時的激動:“我就一直認為自己這樣的身體,這輩子一定不會結婚、不會當媽媽,如今不僅成了家,還即將要當媽媽了” “這種心情真的難以用語言來表達!”洋平說。 當媽媽是聶洋平的夢想,和此前她所面臨的每一場困難一樣,這也是一場“戰鬥”。 最後兩個月,最為痛苦。一般人不瞭解,腦癱患者腿丫子之間的神經始終緊繃,當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時,子宮就會壓迫這塊神經,白天坐著或站著,疼痛還可承受。 “但晚上躺下來後,痛苦無比”,聶洋平說,無論是平、還是側著,每個姿勢都不能保持太久。 “平著睡,孩子加羊水的重量會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側著睡,我整個腿丫加臀部都會疼痛無比,難以忍受”。 痛苦極了,到最後她基本徹夜不眠,痛苦地躺在床上盼著天亮。
“巴不得早點把寶寶生出來,哪怕早一天都好”,聶洋平說,但她知道自己多堅持一天,就會對寶寶好一點,“就是這種信念,讓我堅持堅持再堅持”,直到寶寶平安誕生。 我開玩笑問,是否準備再要一個寶寶?聶洋平同樣笑著回答:“打死也不生了!” 命運對聶洋平似乎殘酷了些,對常人很正常的一切,放在聶洋平身上,她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去爭取。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午間,聶洋平起身去給女兒做飯。中午她準備給女兒吃混沌。她搖搖晃晃地走向廚房,我們很是擔心她摔倒,不過聶洋平的老公介紹,沒關係,她早就適應了身體的缺陷。從被判“終生癱瘓”,到站起來走路那一刻開始,學習、生活、談朋友、結婚、生子,聶洋平過得和常人無異,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這些其實是對聶洋平不放棄自己的獎賞。很多腦癱患者孤獨終老,但聶洋平跳出了那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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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老了,我怎麼辦?”聶洋平對母親說。正如她練習深蹲一樣,她一遍遍地學習各種技能。 等弟弟上學之後,聶洋平又開始在後面撿著弟弟的課本開始學習,因為身體的原因,每次寫字,聶洋平都要用很大力,經常把紙劃破。但最後練出一手好字,方方正正、一板一眼的,就像“鋼板刻出來一樣”。令人吃驚的是,這位倔強的小女孩甚至能做一桌子好菜,雖然半邊身子不靈光,只有一根手指稍微靈活些。 我開始明白,何以明知身體條件受限,但聶洋平仍堅持要工作的原因。從小到大、堅持不懈的鍛煉,不僅磨煉了聶洋平的耐力,也使她像個職業運動員一般,不輕言失敗。
突然,聶洋平停止了介紹,她示意一旁的老公加件衣服去。原來,她感覺天氣有些涼了,擔心穿件單衣的老公感冒。 聶洋平心細如發,老公的衣服是“L”號、24的腰圍、41碼的鞋,小聶像個精密的儀器一樣,記得準確但又不露痕跡。 “別人第一眼看見她之後,什麼眼神兒都有。但相處一段時間後,大家都會喜歡上她。”聶洋平的丈夫小楊說。 小楊供職南京一家外企,兩人的愛情曾經“感動南京城”。2014年1月1日,聶洋平出嫁時,媒體刊出她笑靨如花的婚紗照,稱呼其為“最美新娘”。 兩人相識於電臺電波。2010年前後,南京知名主持人文嵐在每週三有檔很受歡迎的點歌節目,兩人是這檔節目的粉絲。
文嵐很早就注意到了洋平,她一直積極幫助這位孤獨的年輕人,融入到正常社會中。一次節目,小楊聽到了聶洋平的故事,他覺得那好像是另一個自己,於是心生出要見一見的衝動。 小楊10個月大的時候,媽媽去世,跟父親相依為命長大。成長的歲月裡,如同小聶一般,都是自己孤獨面對一切。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非常糟糕,彼此都很緊張,小楊接聶洋平下車後,扶著她甚至走錯了咖啡館的入口。 聶洋平知道自己走路、說話時,有著“嚇人的動作和表情”,這些都是腦癱後遺症,越想控制,動作會越僵硬。 不過,小楊很快被聶洋平的善良和細心征服。兩人交往最大的阻力來自小楊的父親。很少有父親,願意自己正常的兒子娶一個腦癱的媳婦。 如果沒辦法說服父親,到時候就只能分手了,小楊對聶洋平說:“不管怎樣,我至少要再陪你一年。”
兩個年輕人定下最後一年的“愛情之約”。從此,聶洋平天天祈禱:“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並用這句話作為她當時的QQ簽名。 最後的結局出乎意料,儘管一開始無法接受,後來,小楊的父親還是接納了聶洋平。他在兒子的婚禮現場說:“只要兩個孩子過得幸福,我就開心!”
成家之後,洋平很快成為人見人誇的“好媳婦”。逢年過節,聶洋平會叮囑丈夫,讓他買禮物寄回河南老家;發現老公公缺什麼,洋平會在網上買好寄去。 後來,見老人一個人在河南生活很孤獨,兩個年輕人商量,把父親接到身邊來。於是,將小楊多年積攢的公積金全部取出,再借了些錢做首付,在南京六合區買了一小套房子,讓老人來南京安度晚年。
成家之後,聶洋平很快感受到壓力。小楊每天加班加點,週末全是單休的話,每個月收入大概在4000元左右。她做客服,每月能有1500元左右的收入。 小聶說,這是她急切找份穩定工作的原因。一旦少了這筆收入,加上兩歲多的女兒即將上幼稚園,家裡會顯得非常吃力。 聶洋平的女兒非常可愛,而且好客,看著切好的水果,她走過去用牙籤插了一塊給我吃,結果不小心掉在地上。 我趕緊過去收拾,聶洋平擺手說不用。她讓女兒自己處理。只見兩歲多的小女孩,跑到餐桌上拿了一張抽紙,用紙將掉下的水果撿起,丟在垃圾桶裡。 聶洋平希望女兒能夠儘早自己照顧自己。 小女孩顯得比同齡的小朋友懂事些,看見媽媽起身,她會咚咚小跑到臥室,將母親的拐杖取過來。
聶洋平說,女兒一歲多時,剛學會走路不久,就已經學會自己上廁所。 女兒是聶洋平的驕傲。她至今記得剛懷孕時的激動:“我就一直認為自己這樣的身體,這輩子一定不會結婚、不會當媽媽,如今不僅成了家,還即將要當媽媽了” “這種心情真的難以用語言來表達!”洋平說。 當媽媽是聶洋平的夢想,和此前她所面臨的每一場困難一樣,這也是一場“戰鬥”。 最後兩個月,最為痛苦。一般人不瞭解,腦癱患者腿丫子之間的神經始終緊繃,當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時,子宮就會壓迫這塊神經,白天坐著或站著,疼痛還可承受。 “但晚上躺下來後,痛苦無比”,聶洋平說,無論是平、還是側著,每個姿勢都不能保持太久。 “平著睡,孩子加羊水的重量會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側著睡,我整個腿丫加臀部都會疼痛無比,難以忍受”。 痛苦極了,到最後她基本徹夜不眠,痛苦地躺在床上盼著天亮。
“巴不得早點把寶寶生出來,哪怕早一天都好”,聶洋平說,但她知道自己多堅持一天,就會對寶寶好一點,“就是這種信念,讓我堅持堅持再堅持”,直到寶寶平安誕生。 我開玩笑問,是否準備再要一個寶寶?聶洋平同樣笑著回答:“打死也不生了!” 命運對聶洋平似乎殘酷了些,對常人很正常的一切,放在聶洋平身上,她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去爭取。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午間,聶洋平起身去給女兒做飯。中午她準備給女兒吃混沌。她搖搖晃晃地走向廚房,我們很是擔心她摔倒,不過聶洋平的老公介紹,沒關係,她早就適應了身體的缺陷。從被判“終生癱瘓”,到站起來走路那一刻開始,學習、生活、談朋友、結婚、生子,聶洋平過得和常人無異,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這些其實是對聶洋平不放棄自己的獎賞。很多腦癱患者孤獨終老,但聶洋平跳出了那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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