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信仰簡史
◆西窗竹
一、少女無神論
鄉村多鬼怪， 十幾歲的少女
背著書包， 拖著大辮子
走夜路， 一個人唱紅歌、樣板戲
五更早起時她是吳清華
半夜穿過塘埂， 一雙舊布鞋踩出千軍萬馬
破四舊， 抓水鬼
富農成份的少女未當上紅衛兵
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砸神像拆土地廟批判牛鬼蛇神
二、少婦與偷子娘娘
第一胎來得遲， 婚後四年受孕
害喜吐到臨盆， 產女， 六斤
五月麥黃時節， 農忙
女人白天搶收搶種
晚上防偷子娘娘。 夜深
窗外異動， 女嬰啼哭， 開燈
女人高聲唾駡， 咬破手指將血抹在床頭
嬰兒摟在心口， 一遍一遍催動咒語
偷子娘娘悻悻而去。 雞鳴之前
女人一直保持警惕的坐姿， 無睡
三、為子受洗
連生兩個女兒後， 婦人年近三十
計劃生育的鍘刀切斷她鄉村教師的後路
第一代下崗女工執著于香火傳承
左手一隻娃右手一隻娃
帶著米麵和糧票住進學習班
第三胎照樣害喜， 兩個孩子嗷嗷待哺
婦人無處可躲， 男人用工作和前程換回生育指標
次年四月， 得子， 闔家歡喜
未及滿月， 小兒生馬牙
拒吃拒睡， 西醫土方均失靈
走進廟宇許願燒香求神婆
婦人信佛通道拜各路神仙
最後在傳教士的禱告中， 繈褓小兒被主免罪
懺悔， 讀經， 受洗， 遵誡命
作為三個孩子的母親， 她每日禱告
求主赫免她的罪， 孩子的罪， 家人的罪
四、仁愛聖靈
在廣袤大地上， 一個在鄉村開枝散葉的女人
理想和情懷過於枯瘦， 土地施恩
日子粗糙， 皺紋密織， 她擅長比下有餘
星火和螢光庇佑兒女成人， 成家
坦然于白髮、皺紋和彆扭的普通話
晚年時光， 她和她的類風濕穿梭於三個城市
禱告， 做禮拜， 讀聖經， 一瘸一歪地趕赴教堂
她熱衷於默念一家老小的姓名跪在上帝腳下
有時候， 女兒的小姑子， 兒媳的大舅子
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都是她匍匐在地的理由
世間的一切波折， 仿佛都在成全她對主的忠誠
作者簡介：西窗竹， 女， 台州市作協會員， 有部分作品發表及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