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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抗洪解放军撤离九江,一个战士泪流满面

應該是在1998年9月15日, 我們奉命撤離九江。 九江人民已經搭了一座凱旋門, 就是網絡廣泛流傳的照片上這個。 具體位置我不知道在哪, 因為除了茅山頭貨場、堤壩和一個菜場, 九江的其他地方我都沒去過, 所以根本搞不清東南西北。

我們的車隊離開九江財校前往火車站進行鐵路裝載, 距離凱旋門越來越近的時候, 路邊的人就越來越多。 那天下著瓢潑大雨, 雨點子有黃豆那么大, 可是路上還是很多很多人, 站在馬路兩邊, 密密麻麻。 后來我才知道, 有十幾萬九江市民自發前來為我們送行。

我坐在第四輛車的駕駛室內,

旁邊是我的副班長。 雨逐漸小了, 車隊離凱旋門越近, 車隊的速度就越慢, 因為人實在太多了。

我搖下車窗向市民們揮手, 突然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往我身上扔了一個碩大的牛皮信封, 姑娘很漂亮, 就算我不是快兩年沒見過年輕女性, 我也會被她瞬間迷住。 可是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順著我的身體滑落到我右手邊的牛皮信封所吸引。 我伸手一摸, 好厚啊, 這個寬度這個長度, 難不成是人民幣?!?!

(這寬度這長度這厚度, 肯定是一摞摞百元大鈔)

我趕緊用余光掃了一眼我的副班長和駕駛員, 他們也正忙著和市民致意。 我確信, 他們兩個都沒看見這個信封。

于是, 我開始了人生中思想斗爭最激烈最漫長的一次:“要不要跟他們分呢?”

大概10秒后, 我做出了決定:分!

我已經無法控制雙手的顫抖, 但我還是成功撕開了信封。

咦!

怎么里面一堆普通的信封啊?我疑惑了, 3秒后, 我得出了答案:肯定是女孩們的情書。

這種事我在九江期間早就聽說了, 很多部隊都收到過女孩們的情書, 在我們駐扎的九江財校門口, 每天都有好多女孩在門口晃悠, 試圖進來。 所以師長他老人家才親自鎮守, 在他老人家眼里, 這件事已經上升和抗洪同樣高度了。

我馬上忘掉了人民幣, 想起來剛才扔信封那位女孩的漂亮臉蛋。

那還等什么, 趕緊拆信吧, 信里肯定有照片, 我要挑個最漂亮的, 然后再把信封給他們兩個。

咦!奇怪。

怎么每封信的開頭都一樣呢?

給解放軍叔叔的一封信。

我頓悟了, 這是小學生們寫的, 剛才那姑娘肯定是孩子們的老師。

灰心喪氣到極點的我開始百無聊賴的看信, 其實我很想扔出車窗。

看著看著, 我想起了1991年, 那年也有一場洪水。

有一個瘦弱的男孩看著前來幫忙救災的解放軍(其實是武警戰士), 在那高喊:長大后, 我也要當解放軍。

長大后, 我就成了你!

每一封信, 每一個孩子, 都在訴說著同一句話。

然后, 當天我第一次哭了。

但是, 我的眼淚、我的情懷和這些信馬上被另一樣東西瞬間擊倒。 那就是肉包子。

我們的車隊通過了凱旋門, 我清楚的記得, 馬路兩邊九江市民們的猶豫, 他們想上前但是猶豫著。 終于, 有人上前了, 就在一剎那, 所有的人都上前了, 我們的車隊被市民們包圍,

只能艱難向前挪動。 一個中年大叔往我們駕駛室塞了一大袋包子, 他低著頭, 我都沒有看清他的模樣, 只從后視鏡看到他低著頭又往下一輛車塞了一袋。

我看著像雪片般塞進駕駛室的一袋袋吃食, 包子、蘋果、麥片、火腿腸……滿滿的幸福感, 天哪, 好多哦。

當我拿起一個塞進了嘴里, 咀嚼著美味的肉包子的那一刻。

我又哭了, 真好吃……

當我想拿第二個包子的時候, 卻發現怎么也拿不起來。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 我才發現我的右臂不知什么時候成敬禮姿勢, 已經麻木, 失去了感覺, 嘴里還有沒咽下去的小半個肉包子。

我還記得你們, 你們還記得那個在駕駛室向你們敬禮的年輕戰士嗎?

這個就是九江, 我二十年前去過,

只待了不到兩個月, 卻是我第二故鄉, 夢回縈繞。

如果讓我再來一次, 我會毫不猶豫再去, 這輩子當這個兵, 值了。

我愛你, 九江。

我常說, 我差點死在九江。 可是我從來不說我為什么差點送命, 實在太丟人。

當我們離開凱旋門, 到達火車站進行鐵路轉載時, 九江的暴雨到達的最高峰, 下午跟黑夜沒有任何區別(當時我心里想的是, 這么大的雨, 又會有洪峰, 我們不要走了)。

當時的我們缺乏鐵路裝載的經驗, 何況是這樣的暴雨下, 我記得在九江鐵路工作人員的指導下, 我們足足花了很多個小時, 直到天黑才完成。 我記不清花了多少時間了, 但我因為后來的事受了刺激。 為此, 日后我成為了這方面頂尖好手。 2009年在漳州火車貨場, 我指揮部隊裝載時, 鐵路上的人對軍代表說:“怎么不去指導下。”這個兩杠兩星的哥們回答:“你自己看指揮員的動作,這個叫專業!”

可是那時我們是菜鳥,這場裝載讓我們筋疲力盡。爬上綠皮車后,所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坐著、趴著都睡不著,渾身難受,必須躺著睡。這對我們這些20左右的小伙子來說是不正常的。于是,有聰明的兄弟把行李架上的背包扯下來,爬上行李架睡。

這下舒服了。

好景不長,裴師長來了,一聲暴喝:“他媽的,滾下來,還有當兵的樣子嗎?”

可是真的沒法坐著啊!

我想到了平板車上的軍車,可我一個人不敢去,我就開始鼓動副班長,讓他出頭。副班長經不起睡覺的“誘惑”,趁停車的功夫,副班長帶著我就溜下了車,直往后面的平板車走。

路上碰到下車檢查的副政委邢勝利,他身后的保衛干事臉一板:“你們兩個干什么!”

所謂無巧不成書,副班長以前可是公務班的班長,副政委的公務員。副政委擺擺手笑了笑:“小汪,下來檢查車輛嗎?”

“是啊,首長。”

小干事瞬間滿臉笑。狗日的,一看就是馬屁精,不是好東西。

我們找了幾輛后,找到了能進的駕駛室,一個人一輛車一個平板。躺著,真舒服。

我正做著美夢,這輛東風140開始了劇烈晃動。啥情況?看著黑乎乎的窗外,我茫然不知所措。

然后我醒悟了,固定捆綁車輪的三角木和鋼絲出問題了,肯定是鋼絲斷了。

完了,這下完了。我瞬間想起媽媽,特么,她以后都搞不清兒子是怎么死的。特么,抗洪沒事,居然死在這,太窩囊了。我要有個手機多好,我可以給媽媽打個電話(蠢是蠻蠢的,我居然想不到如果有手機,我應該給連隊駐地打個電話,讓他們通知火車上的人)。

無數的念頭在腦子里轉來轉去。我抱著方向盤被甩的暈頭轉向居然沒停止胡思亂想。

然后,我當天第三次哭了,嚇哭的,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乎乎的眼前突然出現亮光,火車停了,到鷹潭了。

我急忙跳出駕駛室,一看,右前輪鋼絲已斷,左前輪8股還剩2股。

這一下車,我立馬不怕了,馬上忘掉自己剛才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興高采烈活蹦亂跳起來。

嗯,還不忘去邀功:“報告,我發現有輛車鋼絲繩斷了!”

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后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于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于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鐵路上的人對軍代表說:“怎么不去指導下。”這個兩杠兩星的哥們回答:“你自己看指揮員的動作,這個叫專業!”

可是那時我們是菜鳥,這場裝載讓我們筋疲力盡。爬上綠皮車后,所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坐著、趴著都睡不著,渾身難受,必須躺著睡。這對我們這些20左右的小伙子來說是不正常的。于是,有聰明的兄弟把行李架上的背包扯下來,爬上行李架睡。

這下舒服了。

好景不長,裴師長來了,一聲暴喝:“他媽的,滾下來,還有當兵的樣子嗎?”

可是真的沒法坐著啊!

我想到了平板車上的軍車,可我一個人不敢去,我就開始鼓動副班長,讓他出頭。副班長經不起睡覺的“誘惑”,趁停車的功夫,副班長帶著我就溜下了車,直往后面的平板車走。

路上碰到下車檢查的副政委邢勝利,他身后的保衛干事臉一板:“你們兩個干什么!”

所謂無巧不成書,副班長以前可是公務班的班長,副政委的公務員。副政委擺擺手笑了笑:“小汪,下來檢查車輛嗎?”

“是啊,首長。”

小干事瞬間滿臉笑。狗日的,一看就是馬屁精,不是好東西。

我們找了幾輛后,找到了能進的駕駛室,一個人一輛車一個平板。躺著,真舒服。

我正做著美夢,這輛東風140開始了劇烈晃動。啥情況?看著黑乎乎的窗外,我茫然不知所措。

然后我醒悟了,固定捆綁車輪的三角木和鋼絲出問題了,肯定是鋼絲斷了。

完了,這下完了。我瞬間想起媽媽,特么,她以后都搞不清兒子是怎么死的。特么,抗洪沒事,居然死在這,太窩囊了。我要有個手機多好,我可以給媽媽打個電話(蠢是蠻蠢的,我居然想不到如果有手機,我應該給連隊駐地打個電話,讓他們通知火車上的人)。

無數的念頭在腦子里轉來轉去。我抱著方向盤被甩的暈頭轉向居然沒停止胡思亂想。

然后,我當天第三次哭了,嚇哭的,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乎乎的眼前突然出現亮光,火車停了,到鷹潭了。

我急忙跳出駕駛室,一看,右前輪鋼絲已斷,左前輪8股還剩2股。

這一下車,我立馬不怕了,馬上忘掉自己剛才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興高采烈活蹦亂跳起來。

嗯,還不忘去邀功:“報告,我發現有輛車鋼絲繩斷了!”

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后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于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于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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