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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眼船長和灰鸚鵡

1

獨眼船長只是轉了身, 把剛剛將洗好的衣服晾在杆子上, 灰鸚鵡就不見了。

怎麼會沒有聽到聲音呢?明明在它的腳上鎖了鐵鍊。

或許是甩動衣服的時候太過用力, 發出的聲響太大, 蓋住了吧。 他想。

這是個能讓他心安理得的理由。

獨眼船長之所以帶著眼罩, 並不因為他是個什麼類似加勒比海盜一樣的人物, 只是前幾天剛做了白內障鐳射手術, 醫生叮囑不能見光。

他所住在的漁村, 離市區很近, 大部分人都已經不出海打漁, 跑到城裡去打工了, 和他一起打漁的人, 除了他以外, 全軍覆沒。

而他卻沒有。

那樣的生活太累了, 又會被城裡的人瞧不起。

在他的院子裡, 沒有人會向他伸手要錢, 除了他自己和那只灰鸚鵡。

灰鸚鵡是以前和他一起打漁的人送給他的, 船長的外號也是這個人給他起的。

年輕的時候, 大家一起出海打漁, 他總是最能幹的, 他瞭解海, 也喜歡海, 他看著海上的天能預測風暴, 沒讀過書的他, 能算得准潮汐。

可是, 這些英勇沒有姑娘看見過, 也就沒有人願意嫁給他, 為他生個孩子。

而他高傲的自尊也不允許自己接受別人的退而求其次。

經過漫長的時間檢驗, 他認為自己的堅持是對的。

送給他灰鸚鵡的人, 就娶了個敗家婆娘。

她帶著家裡的全部積蓄, 帶著兒子去城裡看鳥語森林, 然後就花光了那些積蓄, 買了這只灰鸚鵡回來。

這婆娘的丈夫卻一點也不生氣, 獨眼船長覺得他一定是腦子有問題、

後來, 這灰鸚鵡的主人在從城裡回漁村的路上騎自行車撞到了孩子, 要賠不少錢。

他找獨眼船長借了錢, 但卻還不起了。

“我家最值錢的就是這只鸚鵡了, 我把它抵給你, 行不行?”

獨眼船長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不把它賣了, 換點錢呢?”

“我老婆和孩子不願意, 我只說是你一個人太孤單, 寄放在你這兒, 她們才鬆口。 ”

“這孩子也太不懂事兒了, ”獨眼船長說, “你要不是為了給他從城裡帶霜淇淋, 怕化了裹著棉被, 怎麼會一隻手扶車把, 把人給撞了呢?”

“不, 不怨他們, 只能怨我自己沒本事, 沒錢, 養不起她們。 ”

這灰鸚鵡原本的主人就這樣把灰鸚鵡送給了獨眼船長。

灰鸚鵡成了這院子裡唯一向他張嘴要吃的的活物。

2

獨眼船長來到村委會, 想廣播尋鳥。

距離灰鸚鵡飛走已經好幾天了, 獨眼船長起初以為它會自己回來, 但等來等去也沒見個蹤影。

村支書說, 他女兒在網上好像看見一隻很像他們家灰鸚鵡的鸚鵡被困在了電線上。

這只灰鸚鵡是整個漁村唯一的奢侈品, 全村的人都認得。

於是, 獨眼船長離開了村委會, 往城裡去了。

但到了城裡, 他卻迷路了。

他沒有手機, 也就沒有視頻, 這麼多電線如網一般, 怎麼才能找到呢?

非但沒找到灰鸚鵡, 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不識字, 根本不會坐公車。 打計程車回村?那太奢侈了。

萬般無奈之下, 他找到了警察局。

沒想到, 警察局的同志也在找他。

原來, 這些天, 這只灰鸚鵡已經在城市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灰鸚鵡的腳鏈子纏繞在了城市主電線上, 如果想救它, 要停掉全市的供電。

獨眼船長跟隨員警來到了那根電線下面, 他抬頭, 仰望著正午的天和太陽, 那只灰鸚鵡, 已經在這裡被困四天了。

它仰著脖子, 不知道眼睛在看向哪裡。

員警問他:“你打算怎麼辦?如果要救它, 人力物力, 可是不小的一筆費用。 愛鳥協會捐贈了一千塊錢, 但是絕對不夠。 你要是願意……”

“那就算了吧。 ”獨眼船長沒等員警說完, 就表了態, “那就算了吧。 ”

他又重複了一遍。

民警誇他明事理, 攔著他往車子裡走。

獨眼船長最後轉頭看向灰鸚鵡一眼, 卻發現它似乎認出了自己, 正在看著自己。

但也有可能只是錯覺。

警察局請他吃了頓豐盛的午餐, 下午, 獨眼船長在放棄營救同意書上簽了字。

晚上, 獨眼船長被員警送回了家, 打開門, 空蕩蕩的院子對他的歸來, 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3

獨眼船長被灼熱的陽光炙烤著, 他感覺到極度的疲憊, 於是睜開了眼睛。

眼前, 卻竟是城市忙碌的景象!

他正在俯瞰著這個城市!

忙碌的上班的人, 小偷, 親吻的男女。

他驚呆了, 身體的痛感遲了一會兒才傳來, 他低下頭, 驚駭刹那間如同海浪般席捲他的每一寸大腦!

這三隻爪子的腳, 這被鐵鍊子拴住的腳!

灰鸚鵡!我怎麼會變成灰鸚鵡!

它驚詫地劇烈抖動, 揚起翅膀想要飛走, 卻被死死困在原地!

絕望, 他從為感受過這樣的絕望。

太陽像屋頂的白熾燈一樣炙烤著他的頭、他的每一寸。

危險的電流在他的腳下,就如同翻滾的巨浪。

但卻是陌生的。

這是真真切切的絕望啊!他發出悲鳴,卻沒有任何人能明白!

而此刻,那只鸚鵡呢?

那只灰鸚鵡,他難道變成了我嗎?獨眼船長驚詫而又絕望的想。

他,不會救我的。

就如同我不會就他一樣。

他再次垂下頭,只見那個獨眼的自己,被員警摟著,鑽進了車子裡。

他轉頭看向自己一眼,漠然地,卻唇角勾著笑的,轉回了頭。

靈魂?

原來世上真的有靈魂。

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想著。

而擁有靈魂的,遠不僅僅只有人類。

他帶著頓悟,茫然地站在枷鎖中,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4

此起彼伏的雞叫聲吵醒了獨眼船長,他睜開眼睛一愣,天花板是熟悉的模樣。

他沖出院子,灰鸚鵡在舔自己的羽毛。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走近那只灰鸚鵡,夾緊了拴著它腳上鐵鍊和它所站立在的那根鐵水管上的鎖。

危險的電流在他的腳下,就如同翻滾的巨浪。

但卻是陌生的。

這是真真切切的絕望啊!他發出悲鳴,卻沒有任何人能明白!

而此刻,那只鸚鵡呢?

那只灰鸚鵡,他難道變成了我嗎?獨眼船長驚詫而又絕望的想。

他,不會救我的。

就如同我不會就他一樣。

他再次垂下頭,只見那個獨眼的自己,被員警摟著,鑽進了車子裡。

他轉頭看向自己一眼,漠然地,卻唇角勾著笑的,轉回了頭。

靈魂?

原來世上真的有靈魂。

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想著。

而擁有靈魂的,遠不僅僅只有人類。

他帶著頓悟,茫然地站在枷鎖中,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4

此起彼伏的雞叫聲吵醒了獨眼船長,他睜開眼睛一愣,天花板是熟悉的模樣。

他沖出院子,灰鸚鵡在舔自己的羽毛。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走近那只灰鸚鵡,夾緊了拴著它腳上鐵鍊和它所站立在的那根鐵水管上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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