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玖筆念 | 禁止轉載
定場詩——
春天萌芽出土，
夏天荷花飄飄，
秋天樹葉被風搖，
冬天百草穿孝，
四字並成一字，
不差半點分毫。
暑去寒來殺人刀，
及時行樂（驚堂木響）最好！
念這麼幾句古詩， 列位且坐穩， 咱要開書啦。 從書目您能看出來， 咱們要講一個“人肉羹湯”的故事。 不過在這之前， 要先介紹個物件——紙人。
說起這玩意兒， 諸位一定都見過， 就是紙紮鋪裡用桔梗白紙糊的人形。 要是誰家中有個長輩去世， 必定要燒些個紙人紙馬， 好在陰間以供差遣。 這其中還有個極為著名的故事， 叫“二鬼鬥荊軻”。
說的是西漢初期有一對賊鐵的朋友， 一個叫左伯桃， 一個叫羊角哀， 倆人一同去楚國謀取仕途。 結果路上遇著大雪， 左伯桃就讓羊角哀找個能歇息的地方。
結果等羊角哀回來一看， 左伯桃已經把全身衣服都脫了， 孤零零地坐在雪地裡， 說要是兩個人都想活， 就都活不成， 一個人興許還能堅持到楚國。
就這麼著， 左伯桃凍死， 羊角哀靠著兩個人的衣服乾糧， 一路堅持到了楚國。 後來羊角哀功成名就， 回來找到了左伯桃的屍體， 將他厚葬， 自己就住在墳地邊上， 陪著這位生前好友。
可不巧的是， 離墳地不遠處正葬著荊軻。
一天夜晚， 羊角哀夢見左伯桃被人打得鼻青臉腫， 便問他這是咋回事。 左伯桃就說是荊軻這貨刺秦未成，
第二天， 羊角哀燒三千兵甲助左伯桃一臂之力， 可是晚上做夢還是夢見左伯桃被揍得不成人樣， 天明， 羊角哀又燒一萬鐵騎， 晚上做夢， 這哥們給人被揍得更狠。
羊角哀醒來提劍于左伯桃墳前大喝， “荊軻你個臭不要臉的， 看我兄弟倆不再弄死你一回！”說罷， 引劍自刎。
這一晚， 三個鬼魂是一通亂鬥， 直到第二天日出東方， 只聽“嘭”一聲巨響， 荊軻的墳， 炸了！
雖說這故事裡紙人沒起啥作用， 可也稱得上黃金龍套。 而且也證明了， 這東西在陽間雖然是紙， 到了那邊就真的是人。
為啥要跟大夥說這些呢？首先是我這故事它便宜， 買一送一。 另外， 咱這故事他也是從一個紙人開始講起。
1
話說民國時候，
一是他人實在， 從來不多要錢， 二是他手藝夠高， 凡是他家出去的活兒， 花圈顛簸不散， 紙人迎風不破。 所以在這一片， 誰家有個白事都愛找他。
今天這白掌櫃正在屋裡坐著呢， 就瞧見有人登門， 一打眼還認識， 是臨街的一個飯莊老闆， 叫毛老二。
白掌櫃趕忙起身迎了上去， “二哥， 您來了， 家裡還都挺好的？”這一句話就能看出來， 白掌櫃不但會做生意， 還會做人。
這但凡是掙死人錢的行當， 像什麼棺材鋪、紙紮鋪， 絕不能跟客人嬉皮笑臉。 他都是拿話勾搭你， 讓你自己往外說。
聽他這麼一問， 毛老二就說：“給我紮個紙人，
白掌櫃一聽就知道， “您這是要給孩子拿替身啊。 ”毛老二臉上就泛出那麼點不痛快， 好像是有啥愁事， 點了點頭， 可沒說話。
要說啥叫“拿替身”， 不少農村孩子都經歷過這麼一遭。 這是說有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鬼一直跟著自己， 他能分走這孩子的財跟運， 甚至是壽數。
拿替身就是把這小鬼送走， 至於方法也很多， 有的就是作法， 還有就是做一個跟孩子一樣的紙人， 找高人算出那小鬼的生辰八字， 寫在這紙人上一燒， 就算成了。
按說這也不算個事， 可毛老二為啥犯愁呢？這其中有一個關節， 他並非要給兒子送替身， 而是他這小兒子被鬼纏著， 需要個紙人做法。 而這個纏人的鬼， 正是他兒子的奶奶，
2
事還要從一年前講起。 那時候， 京城裡發了場怪病， 很多人得， 但還不是瘟疫。 這個病不傳染， 也沒有人知道病源是從哪來的， 只知道這病沾上必死。
毛老二家一共四口人， 除了他和他媳婦， 還有個五歲的孩子和七十多歲的老娘。 許是因為年紀輕， 陽氣重， 毛老二兩口子都沒什麼事， 但他兒子和老娘， 卻同時染上了這怪病。
就在毛老二已經買好棺材， 準備操持後事的時候， 也不知道從哪傳來個消息， 說遠處山上有個張天師， 他治好一個得這怪病的人。 毛老二也不管真假， 把家裡所有的錢卷了個包， 背著就上山了。
真可能是精誠所至， 他到了山上就找見了張天師， 那位真是一個仙風道骨， 鶴髮童顏， 端端的隱士高人。 在他邊上還跟著一個小道童，也是機靈乖巧，一雙漆黑的眼珠滴溜亂轉。
張天師什麼也沒問，就知道毛老二為什麼來，也確鑿地跟他說，那病他治不了。毛老二把身上的銀元、鈔票，連著飯莊和自己家裡的房契、地契，全都堆到了張天師跟前，剩下的就是跪在地上“哐哐”地磕頭。
張天師有心一走了之，但也不忍傷了這拳拳赤子心，於是就告訴了他一個秘密。說完之後，張天師也沒收毛老二那些錢財，領著道童就走了。
回到家之後，毛老二是一陣失魂落魄，看著日漸消瘦的老娘和兒子，他就像有苦衷，有口難言。最後還是他媳婦問得緊啦，他才說了真話。
原來張天師告訴他的法子，是舍一命救一命，這法子還非得在兩個有血親的病人身上才能用。具體的，就是摘下其中一人離心最近的那根肋骨和九孔的蓮藕燉成一鍋湯，給另一人喝下去，他那病准好。可當了藥引子那人，准得死。
3
要不說，這世上最苦的是求不得，最難的是捨得。一頭是老娘，一頭是親兒，毛老二能殺哪個？可要是這麼幹看著，倆都得死。
最後的最後，是這毛老二的媳婦下的手。她和婆婆之間畢竟隔著一層，雖然愧疚，但兒子才是親生的呀！
那天夜裡，天上是打雷下雨，閃電一個接著一個，雷聲就仿佛是在她耳邊炸響，可這還是攔不住毛老二的媳婦拎著菜刀，進了婆婆的屋子。
等她把婆婆砸暈，騎在老太太身上準備開刀的時候，天上電閃雷鳴，把她窗戶外頭一棵柳樹給劈成了炭，離著她最遠不過三丈。擱誰都得合計一下，是不是上天警醒，這麼幹是不是有違人倫？
可是等她再出來時，手裡還是拿著那截鮮血淋漓的肋骨。
毛老二除了哭，也沒別的法子，畢竟這事他也默許了。也是那一陣得怪病死的人忒多，誰也沒懷疑毛家老太太是怎麼死的，過完頭七就下葬，誰也沒多想。
至於那孩子，他全家統一口徑，說是當時誤診，只是傷寒，不是那怪症。
又過去幾個月，那些染上怪病的人都死了個乾淨，這場災情也就算過去了。沒多久，毛老二的飯莊重新開業，照樣賓客盈門。至於說老太太的死，日子一長也就逐漸淡忘，再想起來也沒那麼難受啦。
可就在前不久，這一天毛老二招呼朋友喝了點酒，回來得比平常晚一些。他回到家裡一推屋門，孩子正在客廳玩呢，見著爹回來啦，就顛兒顛兒地跑了過來。
毛老二剛伸手要抱孩子，也不知道是喝多了眼花，還是確有其事，他就看見在自己兒子身後，正站在他那死去的老娘，身影很淡，而且他娘那雙手正按在自己兒子的肩膀，感覺她只要一用勁，就能把這孩子撕成兩半。
毛老二直嚇得一激靈，拍了拍腦袋又揉了揉眼，再一看那虛影已經沒啦。兒子好像啥也不知道，照樣奔著自己跑過來，嘴裡喊著，“爹，爹……”可毛老二分明聽見，在他耳邊有個人低聲呼喚，“兒呀……兒呀……”
他猛地轉身，身邊啥也沒有，可剛要松一口氣，毛老二就瞧見，在自己左邊衣袖上，赫然多出來一個鮮紅鮮紅的血手印！
4
毛老二稍微一想，覺著這就是自己的老娘惡鬼不散，要來找自己的兒子償命。他立刻喊來媳婦，倆人輪班看了這孩子整整一宿。第二天，天剛亮，毛老二就出城奔上山去找張天師。
這次他再來也算輕車熟路，沒多久就找著了張天師常住的道觀。可是不巧，張天師這幾日在外雲遊，觀裡只有當年他見著的那個小道童。
毛老二立時有些灰心喪氣，不成想這小道童卻毛遂自薦，說自己跟著師父也有些年，抓鬼降妖也有些手段。要不，就自己跟著去一趟，成不成再說。
毛老二想的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領著這小道童就回了家。也還別說，這小道童當真有些本事，到他家裡家外轉了幾圈，就看出他這宅子確實有惡鬼纏繞。
再和毛老二的話一對證，就是這娃娃的奶奶想抓走這孫子償命。隨後小道童就給毛老二支了個招，讓他紮一個紙人，寫上那孩子的生辰八字，替他去死。老太太得償所願，自然會離開。
毛老二這才去了白掌櫃家的紙紮鋪，求一個紙人。
等紙人紮好拿回了家，這道童便問來毛老二兒子的生辰，寫在一張符紙上藏於紙人右手，又從毛家廚房拿來一把菜刀，“咄”一聲楔在他家門框上，說：“老太太得了這紙人，未必肯立即離去，如此可將她擋在門外。”
隨後他又在平地擺上一個泥盆，四邊支起四面火紅大旗，上面畫的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就在他已經把紙人擺進泥盆裡，準備作法的時候，忽然間掐指一算，道：“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5
這一句話，說的毛老二和他媳婦都一激靈，趕忙問他，“難不成還有別的什麼地方不對？”
道童擺了擺手，說：“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剛剛算出，老太太命中屬雷，與火相克。在今天這十二個時辰當中，午時屬火，申時屬雷，咱們只要等到申時再作法，就萬事大吉了。”說著他就從泥盆裡把紙人抱了出來，立在門邊上。
要算起來，現在巳時剛過，離作法得兩個時辰。這幾個人就在院裡這麼站著，開始還都有些拘謹，後來你一句我一句也就聊了起來。也就這麼會工夫，那位小少爺也不知怎麼想的，就蹲在了那紙人胳膊下邊玩了起來。
咱剛才可交代了，那門框上可還楔著一把菜刀，此刻這菜刀整個懸在他頭頂。按理來說，這刀砍得挺深，不該掉下來。但無巧不巧，不知從哪飛來一隻烏鴉，正落在這刀柄上，歇了一下就又要往起飛。就瞧著這烏鴉雙腿一蹬，那刀柄就跟著一顫。
就這麼三顫兩顫，兩顫三顫，“哐啷”一聲，這刀居然掉下來了，直劈向這位小少爺腦門。
有這麼個詞，叫“手疾眼快”，這會用在那小道童身上是正合適。烏鴉落在刀柄上的時候他剛巧回頭，趕忙朝這邊就跑了過來，在這刀鋒離著那孩子頭頂不到一寸的時候，被他上前一把抓住。
可抓住是抓住，他是用虎口迎的刀刃，用的力氣又太大，這一下虎口被劃破，鮮血濺起來足有兩尺高。
那孩子瞅見這一出，先是一愣，跟著就號啕大哭。毛家媳婦趕忙將他抱起來，毛老二立即從屋裡翻出一瓶白藥給小道童敷上，又扯了件乾淨衣服給他包紮。
沒多一會兒，道童傷口的血也止住了，那孩子也不哭了。可毛家媳婦瞅了眼那紙人，卻說了句，“我剛才明明看見他右手上濺了血，這會咋沒了？”
毛老二沒當回事，隨口答道，“估計是你看花眼了。”又問道童，“咱今天還能做法嗎？”
道童連連搖頭，“不可，今日這院中見了血，已請不來神靈護持。如此遮掩，您先把這紙人擺在家中，每日三餐時分在它腳下燃一炷香。七天之後，我再來做法，必定替您送走這小鬼。”
毛老二給他塞了幾枚現大洋，便恭恭敬敬將道童送出了門。
6
七天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毛老二也確實按照小道童的叮囑，每天給那紙人上香。而且說起來，每一次他把那香立在紙人腳下，都燒得特別快，而且香頭冒出的煙，仿佛飄飄蕩蕩，就順著紙人的七竅鑽進他的身子裡去。
毛老二只當這一切都是正常現象，雖然害怕但仍舊不敢有絲毫鬆懈。一直到第七天晚上，燒完這最後一炷香。毛老二想的就是，明天一早小道童來了，把這紙人一燒事情就算了啦。
可他這一家三口剛躺到床上，準備熄燈睡覺，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聲音不大，但一直敲個不停。毛老二也是警覺，套上衣服把鞋穿好，來到門口拔開門閂，把門輕輕往裡一拉。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也不是鬼，卻是他供奉了七天的那個紙人！
這時候紙人就站在他面前，那雙眼睛雖然是畫的，卻跟活的一樣，正上下打量著毛老二。要說不怕，那是假的。
毛老二隻感覺自己尿都要漏出來啦，可一瞬間，他也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膽子，伸出雙手抓住這紙人的肩膀，用力往旁邊一甩，沖著屋裡的媳婦大喊，“抱著娃快跑！”
而且剛才這一摔，毛老二能清楚感覺到，這紙人有些分量，不像紙，倒跟活人差不多。
他媳婦也是聽話，下地穿鞋就跑，毛老二跟著也跑了出去。但那紙人被毛老二一摔，竟然沒破沒壞，還像風箏似的飄了起來，朝著毛老二一家三口就追了過去。
跑出去沒多遠，毛老二見媳婦抱著孩子實在是跑不動，就把孩子接到自己懷裡。但這中間不過停了一瞬，毛老二就覺著紙人已經追到自己身後。
他不敢往後看，生怕一回頭就撞見那紙人。但是，他總覺著有一雙手，要從背後蒙住自己的眼睛，可他眼角的餘光掃到，那手指頭就會立刻縮回去。但只要稍不留神，那雙手就會再伸過來。
也不知道跑出多遠，毛老二聽著身後沒什麼動靜，就停下來想喘口氣。可他伸手一扶旁邊的牆，定睛一看，“蹭”地就把手縮了回來。
他扶的，竟然是自家的院牆。他剛才，原來一直在繞著自家的房子轉圈！
7
毛老二就覺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後湧了過來，他連忙喊自己媳婦，才瞧見媳婦站在跟前，背對著自己，卻一動不動。他這心登時就涼了半截，壯著膽子湊過去，輕輕拍了下媳婦的肩膀，喊了聲，“家裡的。”
她那媳婦應了一聲，逐漸轉過身子，毛老二也逐漸看清，面前這人穿的衣服確實是自己媳婦的，但那張臉，竟是自己死去的老娘！
毛老二本能地把孩子放到地上，掩在身後。再看他老娘，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菜刀，正高高舉起在半空。眼看著刀鋒劈下，毛老二下意識地抬胳膊去擋，卻不成想，她這一刀卻是劈向自己的左邊胸膛。
一刀下去，那就是一條尺來長的大口子，血直接噴了出來。毛老二已經嚇傻，他那兒子也只剩下哇哇地哭著。再看他那媳婦，一隻手順著傷口就伸了進去，再掏出來，就攥著一根血淋淋的肋骨。
換哪一個人，這時候也都該倒下死啦。但是這位，把那截肋骨順手一扔，舉刀就朝毛老二劈了過來。毛老二一個轉身，抱起孩子撒腿就跑，刀鋒貼著他後背滑下去，在他衣服上開了個大口子，肉皮上也見了血。
這期間有許多事情，毛老二死活也想不明白，但到了這會他心裡就四個字“逃命要緊”。可他跑出去沒多遠，忽然瞧見頂著自己老娘面孔的媳婦，竟舉著刀從對面朝自己迎了過來。
他知道這是鬼打牆，立刻掉頭往反方向跑。他這剛一轉身，跟那個紙人撞了個對臉，兩個鼻子幾乎貼到了一塊。
咱們要知道，紙人它外頭是一層紙，裡頭就是柴火杆，那東西一碰就碎。可這個紙人，就好像生出了骨頭一樣，居然抬起手要抱毛老二。
毛老二雙眼一閉，心說：“我命休矣！”
8
有道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咱且來說說那小道童。
那一日，他回到道觀以後就覺著精神不振，手上的傷口總是好了崩，崩了好，怎麼也結不了疤。而且他照鏡子的時候也發現，自己的臉色越來越白，就跟紙一樣。
過了正好七天，張天師捉鬼回來。一進道觀，瞧見這小道童當時就問：“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到底招惹了些什麼妖魔邪祟？！”
小道童就把去毛家拿替身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張天師聽完之後掐指一算，當時火冒三丈，鼻子都氣歪了，反手就給了道童一巴掌，“我跟你說過多少回，藝成再下山，藝成再下山。你怎麼就記不住？！”
那道童斜翻著眼皮盯著張天師，眼中盡是不忿，可眼睛一眨又立時換了副迷途知返的樣子，噗通跪倒，“師父，弟子知錯了，還請師父明示，這一次拿替身弟子究竟錯在何處，往後也好改正。”
張天師低頭瞧了他一眼，說：“起來吧。其實你這次沒犯什麼大錯，只是你自己也和為師說，看見血柱濺到紙人右手，片刻後又消失無蹤。那你就該知道這其中有怪，就不該讓毛家人再把它供奉起來。”
道童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仰著頭問：“這其中難道有什麼變數？是和毛家人有關嗎？”
張天師道：“非也，是和你有關。你的血之所以不見，是那惡鬼吸了去，拿來沁透紙人手中寫著生辰八字的符紙。靈符見血就失了靈氣，可他得了你的血，就是你的替身。再把紙人燒了，惡鬼安然無事，你可就要被帶走一魂一魄啦。”
道童聽到此處那也是冷汗直流，張天師歎了口氣，“也罷，誰讓我是你師父。你且將毛家人的住址給我，我親自去看一看，也幫你了結了這場孽債。”
張天師也明白遲則生變，於是立即下山奔了毛家。等他趕到的那一會兒，正趕上那紙人要抱毛老二。
他立即從懷裡拿出一張黃符，口念敕令，反手一擲，這紙符就像飛鏢一樣，“啪”地釘在紙人後腦上。毛老二就聽見耳邊一聲哀嚎，紙人就輕飄飄地倒在地上。
他回過頭再看，自己的媳婦也躺在地上，臉還是她的臉，手裡沒刀，身上沒傷。只是他家的孩子受了一場驚嚇，昏了過去。
9
毛老二見著是張天師出手救了自己一家三口，連忙上前磕頭謝恩。張天師將他攙起，又連連向他賠不是，說是自己的徒弟學藝不精，才給他家惹來這一場劫難。
毛老二正要問，張天師卻先行開口，囑咐他去把媳婦叫醒，讓她帶著孩子回家，這邊的事已經了啦，那鬼不會再纏著他們。但是，你得跟我去一趟你家的祖墳。
一路上，張天師就告訴毛老二，他老娘的魂魄卻是一直沒走，但她不是要找誰償命，她只是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孫子，想多看看他們。正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你真吃了她的肉，她又怎麼捨得對自己的孩子起殺念？
只是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個孤魂野鬼到了毛老二家，想害他兒子。那一日毛老二曾見著娘親的鬼魂死死抓住自己兒子的肩膀，其實她不是要害他，而是在護著他。
聽完這一篇話，毛老二的心頭豁然開朗。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張天師，您說是別的鬼魂作祟，可他為啥偏偏選中我家？”
張天師停下腳步，伸手一指，“你可知那是何物？”
毛老二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家中祖墳。而張天師所指，正是壓在他父親墳頭上的一塊圓形石頭。這是當年修墳的時候，他親手放上去的。
其實到今天，許多地方修土墳，都會在墳頭上放一個泥碗。這東西有兩個用處，一是鎮邪，二是接天恩，像什麼無根水之類的。
毛老二到今兒個再一看這石頭，忽然覺得它在月光之下，竟瑩瑩有光，好像塊兒玉。
張天師知道他不認得這寶物，也不賣關子，就告訴他，這東西叫承露盤，能聚集天地靈氣。這片墳地本身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卻是因為得了這塊石頭滋養，才成了風水寶地，而且許多遊魂野鬼也願意來這棲息，能補陰氣，滋魂體。
那個惡鬼，估計是看中了這件寶物，想占為己有。如果他被這寶物滋養幾年，就能成個鬼仙，到時候再想拿他，就不那麼容易了。
可有一節，要取這寶物非得是毛家人，否則有害無益。今晚鬧這一出沒別的，他就是想害死毛家兩口子，再借他兒子的手，來取這寶物。
毛老二這才算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張天師正要接著往下說，耳朵裡就聽見有種異樣的響動，側目一看，就瞧見不遠處某家墳頭上的土正簌簌地往下落，就好像有個大穿山甲在裡邊拱一樣。
10
毛老二瞧見這怪事，也是一激靈。張天師告訴他別怕，即刻咬破左手中指，在右手掌心畫了一個太極，這叫“掌心雷”。只見他猛力朝那墳頭轟去一掌，霎時間天崩地裂，那墳直接就炸開了。
等到塵土散盡，毛老二就瞧見墳中間站著一人，半個身子已經爛沒了，可那把骨頭還在那站著，居然一步一步朝自己這邊走過來。想也知道，這就是那惡鬼的真身。
毛老二心說：“我今天是准得死。”
他正在這兒消極，張天師突然大聲喊了一句，“快抱住那紙人！”毛老二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說法，但也毫不猶豫地像抱媳婦似的把那紙人死死抱住。
被他這一抱，那半具骷髏果然頓了一下。就這會工夫，張天師已拔起隨身的寶劍飛擲出去，“噗”的一聲如擊敗革，直把那骷髏穿了個透明窟窿，趕忙抽出兩張符，一張貼在紙人腦門，又朝那骷髏走過了去。
他正伸手要貼符，哪知道這骷髏的左手竟抬起來，鷹爪一樣抓住張天師的右臂，幾根白骨手指已經插進肉裡。
張天師疼得眉心見汗，罵道：“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左手抓住這骷髏的手臂，掌心用力，只聽得“哢嚓”一聲，竟將這骷髏的手骨生生捏碎。反手把符一貼，跟毛老二說：“點火。”毛老二趕忙拿出火柴，把那紙人點著。
他這頭點火，不成想這骷髏也跟著燒了起來，紙人的火是紅黃交織，這骷髏的火是慘綠色，隱約還能聽見火裡有人在叫喚。
等這一場火燒完，毛老二就地便和張天師分道揚鑣。他回家之後如何過日子且不提。只說張天師回到道觀，將這一切事情和那小道童一說，小道童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等到了夜裡，張天師讓這徒弟幫著自己給手臂上藥的時候，這小道童居然拿著一把尺來長的匕首，直接捅進了張天師的後心。
張天師回過頭，只看見自己徒弟獰笑的臉，“我是你撿來的不假，可你憑什麼打我罵我？你總讓我藝成再下山，可你什麼時候教過我真本事？今天還要感謝您，告訴了我這天大的秘密，我這就去取來那承露盤，往後修仙煉道，早晚能得道飛升！”
張天師眼中盡是悲痛，仿佛有話要說，這小道童卻又在他正心房補了一刀，惡狠狠道：“臨死你還想罵我？做夢！”
11
半夜三更，這小道童隻身來到毛家祖墳，雙手捧起那塊如玉般的寶石。可就在他轉身要走的一瞬間，就覺著周圍陰風陣陣，扭頭一看，成百上千個鬼影正在他身前飄飄蕩蕩，那一雙雙冒著綠光的眼睛，正餓狼似的盯著他。
這些鬼混，全指著這承露盤滋養，如何肯讓別人拿走？
小道童想逃，可四周圍都是鬼，他想使道法，可已有兩個惡鬼抓住他手臂，像吃藕似的咬了起來。不一會，那些惡鬼一進爬滿他全身……
這一夜，墳場裡的慘叫聲直到天明才終於消失。過幾天有人來這兒上墳，發現了一堆散落在各處的白骨，那塊承露盤還穩穩地擺在毛家墳頭上。
其實那一天，張天師並不是要罵這個忘恩負義的小道童，是想提醒他一句，不是毛家人千萬動不得那塊石頭，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只可惜，該說的沒說，該聽的沒聽。（原題：《骨肉燉做續命湯》，作者：玖筆念。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在他邊上還跟著一個小道童，也是機靈乖巧，一雙漆黑的眼珠滴溜亂轉。張天師什麼也沒問，就知道毛老二為什麼來，也確鑿地跟他說，那病他治不了。毛老二把身上的銀元、鈔票，連著飯莊和自己家裡的房契、地契，全都堆到了張天師跟前，剩下的就是跪在地上“哐哐”地磕頭。
張天師有心一走了之，但也不忍傷了這拳拳赤子心，於是就告訴了他一個秘密。說完之後，張天師也沒收毛老二那些錢財，領著道童就走了。
回到家之後，毛老二是一陣失魂落魄，看著日漸消瘦的老娘和兒子，他就像有苦衷，有口難言。最後還是他媳婦問得緊啦，他才說了真話。
原來張天師告訴他的法子，是舍一命救一命，這法子還非得在兩個有血親的病人身上才能用。具體的，就是摘下其中一人離心最近的那根肋骨和九孔的蓮藕燉成一鍋湯，給另一人喝下去，他那病准好。可當了藥引子那人，准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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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說，這世上最苦的是求不得，最難的是捨得。一頭是老娘，一頭是親兒，毛老二能殺哪個？可要是這麼幹看著，倆都得死。
最後的最後，是這毛老二的媳婦下的手。她和婆婆之間畢竟隔著一層，雖然愧疚，但兒子才是親生的呀！
那天夜裡，天上是打雷下雨，閃電一個接著一個，雷聲就仿佛是在她耳邊炸響，可這還是攔不住毛老二的媳婦拎著菜刀，進了婆婆的屋子。
等她把婆婆砸暈，騎在老太太身上準備開刀的時候，天上電閃雷鳴，把她窗戶外頭一棵柳樹給劈成了炭，離著她最遠不過三丈。擱誰都得合計一下，是不是上天警醒，這麼幹是不是有違人倫？
可是等她再出來時，手裡還是拿著那截鮮血淋漓的肋骨。
毛老二除了哭，也沒別的法子，畢竟這事他也默許了。也是那一陣得怪病死的人忒多，誰也沒懷疑毛家老太太是怎麼死的，過完頭七就下葬，誰也沒多想。
至於那孩子，他全家統一口徑，說是當時誤診，只是傷寒，不是那怪症。
又過去幾個月，那些染上怪病的人都死了個乾淨，這場災情也就算過去了。沒多久，毛老二的飯莊重新開業，照樣賓客盈門。至於說老太太的死，日子一長也就逐漸淡忘，再想起來也沒那麼難受啦。
可就在前不久，這一天毛老二招呼朋友喝了點酒，回來得比平常晚一些。他回到家裡一推屋門，孩子正在客廳玩呢，見著爹回來啦，就顛兒顛兒地跑了過來。
毛老二剛伸手要抱孩子，也不知道是喝多了眼花，還是確有其事，他就看見在自己兒子身後，正站在他那死去的老娘，身影很淡，而且他娘那雙手正按在自己兒子的肩膀，感覺她只要一用勁，就能把這孩子撕成兩半。
毛老二直嚇得一激靈，拍了拍腦袋又揉了揉眼，再一看那虛影已經沒啦。兒子好像啥也不知道，照樣奔著自己跑過來，嘴裡喊著，“爹，爹……”可毛老二分明聽見，在他耳邊有個人低聲呼喚，“兒呀……兒呀……”
他猛地轉身，身邊啥也沒有，可剛要松一口氣，毛老二就瞧見，在自己左邊衣袖上，赫然多出來一個鮮紅鮮紅的血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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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老二稍微一想，覺著這就是自己的老娘惡鬼不散，要來找自己的兒子償命。他立刻喊來媳婦，倆人輪班看了這孩子整整一宿。第二天，天剛亮，毛老二就出城奔上山去找張天師。
這次他再來也算輕車熟路，沒多久就找著了張天師常住的道觀。可是不巧，張天師這幾日在外雲遊，觀裡只有當年他見著的那個小道童。
毛老二立時有些灰心喪氣，不成想這小道童卻毛遂自薦，說自己跟著師父也有些年，抓鬼降妖也有些手段。要不，就自己跟著去一趟，成不成再說。
毛老二想的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領著這小道童就回了家。也還別說，這小道童當真有些本事，到他家裡家外轉了幾圈，就看出他這宅子確實有惡鬼纏繞。
再和毛老二的話一對證，就是這娃娃的奶奶想抓走這孫子償命。隨後小道童就給毛老二支了個招，讓他紮一個紙人，寫上那孩子的生辰八字，替他去死。老太太得償所願，自然會離開。
毛老二這才去了白掌櫃家的紙紮鋪，求一個紙人。
等紙人紮好拿回了家，這道童便問來毛老二兒子的生辰，寫在一張符紙上藏於紙人右手，又從毛家廚房拿來一把菜刀，“咄”一聲楔在他家門框上，說：“老太太得了這紙人，未必肯立即離去，如此可將她擋在門外。”
隨後他又在平地擺上一個泥盆，四邊支起四面火紅大旗，上面畫的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就在他已經把紙人擺進泥盆裡，準備作法的時候，忽然間掐指一算，道：“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5
這一句話，說的毛老二和他媳婦都一激靈，趕忙問他，“難不成還有別的什麼地方不對？”
道童擺了擺手，說：“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剛剛算出，老太太命中屬雷，與火相克。在今天這十二個時辰當中，午時屬火，申時屬雷，咱們只要等到申時再作法，就萬事大吉了。”說著他就從泥盆裡把紙人抱了出來，立在門邊上。
要算起來，現在巳時剛過，離作法得兩個時辰。這幾個人就在院裡這麼站著，開始還都有些拘謹，後來你一句我一句也就聊了起來。也就這麼會工夫，那位小少爺也不知怎麼想的，就蹲在了那紙人胳膊下邊玩了起來。
咱剛才可交代了，那門框上可還楔著一把菜刀，此刻這菜刀整個懸在他頭頂。按理來說，這刀砍得挺深，不該掉下來。但無巧不巧，不知從哪飛來一隻烏鴉，正落在這刀柄上，歇了一下就又要往起飛。就瞧著這烏鴉雙腿一蹬，那刀柄就跟著一顫。
就這麼三顫兩顫，兩顫三顫，“哐啷”一聲，這刀居然掉下來了，直劈向這位小少爺腦門。
有這麼個詞，叫“手疾眼快”，這會用在那小道童身上是正合適。烏鴉落在刀柄上的時候他剛巧回頭，趕忙朝這邊就跑了過來，在這刀鋒離著那孩子頭頂不到一寸的時候，被他上前一把抓住。
可抓住是抓住，他是用虎口迎的刀刃，用的力氣又太大，這一下虎口被劃破，鮮血濺起來足有兩尺高。
那孩子瞅見這一出，先是一愣，跟著就號啕大哭。毛家媳婦趕忙將他抱起來，毛老二立即從屋裡翻出一瓶白藥給小道童敷上，又扯了件乾淨衣服給他包紮。
沒多一會兒，道童傷口的血也止住了，那孩子也不哭了。可毛家媳婦瞅了眼那紙人，卻說了句，“我剛才明明看見他右手上濺了血，這會咋沒了？”
毛老二沒當回事，隨口答道，“估計是你看花眼了。”又問道童，“咱今天還能做法嗎？”
道童連連搖頭，“不可，今日這院中見了血，已請不來神靈護持。如此遮掩，您先把這紙人擺在家中，每日三餐時分在它腳下燃一炷香。七天之後，我再來做法，必定替您送走這小鬼。”
毛老二給他塞了幾枚現大洋，便恭恭敬敬將道童送出了門。
6
七天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毛老二也確實按照小道童的叮囑，每天給那紙人上香。而且說起來，每一次他把那香立在紙人腳下，都燒得特別快，而且香頭冒出的煙，仿佛飄飄蕩蕩，就順著紙人的七竅鑽進他的身子裡去。
毛老二只當這一切都是正常現象，雖然害怕但仍舊不敢有絲毫鬆懈。一直到第七天晚上，燒完這最後一炷香。毛老二想的就是，明天一早小道童來了，把這紙人一燒事情就算了啦。
可他這一家三口剛躺到床上，準備熄燈睡覺，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聲音不大，但一直敲個不停。毛老二也是警覺，套上衣服把鞋穿好，來到門口拔開門閂，把門輕輕往裡一拉。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也不是鬼，卻是他供奉了七天的那個紙人！
這時候紙人就站在他面前，那雙眼睛雖然是畫的，卻跟活的一樣，正上下打量著毛老二。要說不怕，那是假的。
毛老二隻感覺自己尿都要漏出來啦，可一瞬間，他也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膽子，伸出雙手抓住這紙人的肩膀，用力往旁邊一甩，沖著屋裡的媳婦大喊，“抱著娃快跑！”
而且剛才這一摔，毛老二能清楚感覺到，這紙人有些分量，不像紙，倒跟活人差不多。
他媳婦也是聽話，下地穿鞋就跑，毛老二跟著也跑了出去。但那紙人被毛老二一摔，竟然沒破沒壞，還像風箏似的飄了起來，朝著毛老二一家三口就追了過去。
跑出去沒多遠，毛老二見媳婦抱著孩子實在是跑不動，就把孩子接到自己懷裡。但這中間不過停了一瞬，毛老二就覺著紙人已經追到自己身後。
他不敢往後看，生怕一回頭就撞見那紙人。但是，他總覺著有一雙手，要從背後蒙住自己的眼睛，可他眼角的餘光掃到，那手指頭就會立刻縮回去。但只要稍不留神，那雙手就會再伸過來。
也不知道跑出多遠，毛老二聽著身後沒什麼動靜，就停下來想喘口氣。可他伸手一扶旁邊的牆，定睛一看，“蹭”地就把手縮了回來。
他扶的，竟然是自家的院牆。他剛才，原來一直在繞著自家的房子轉圈！
7
毛老二就覺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後湧了過來，他連忙喊自己媳婦，才瞧見媳婦站在跟前，背對著自己，卻一動不動。他這心登時就涼了半截，壯著膽子湊過去，輕輕拍了下媳婦的肩膀，喊了聲，“家裡的。”
她那媳婦應了一聲，逐漸轉過身子，毛老二也逐漸看清，面前這人穿的衣服確實是自己媳婦的，但那張臉，竟是自己死去的老娘！
毛老二本能地把孩子放到地上，掩在身後。再看他老娘，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菜刀，正高高舉起在半空。眼看著刀鋒劈下，毛老二下意識地抬胳膊去擋，卻不成想，她這一刀卻是劈向自己的左邊胸膛。
一刀下去，那就是一條尺來長的大口子，血直接噴了出來。毛老二已經嚇傻，他那兒子也只剩下哇哇地哭著。再看他那媳婦，一隻手順著傷口就伸了進去，再掏出來，就攥著一根血淋淋的肋骨。
換哪一個人，這時候也都該倒下死啦。但是這位，把那截肋骨順手一扔，舉刀就朝毛老二劈了過來。毛老二一個轉身，抱起孩子撒腿就跑，刀鋒貼著他後背滑下去，在他衣服上開了個大口子，肉皮上也見了血。
這期間有許多事情，毛老二死活也想不明白，但到了這會他心裡就四個字“逃命要緊”。可他跑出去沒多遠，忽然瞧見頂著自己老娘面孔的媳婦，竟舉著刀從對面朝自己迎了過來。
他知道這是鬼打牆，立刻掉頭往反方向跑。他這剛一轉身，跟那個紙人撞了個對臉，兩個鼻子幾乎貼到了一塊。
咱們要知道，紙人它外頭是一層紙，裡頭就是柴火杆，那東西一碰就碎。可這個紙人，就好像生出了骨頭一樣，居然抬起手要抱毛老二。
毛老二雙眼一閉，心說：“我命休矣！”
8
有道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咱且來說說那小道童。
那一日，他回到道觀以後就覺著精神不振，手上的傷口總是好了崩，崩了好，怎麼也結不了疤。而且他照鏡子的時候也發現，自己的臉色越來越白，就跟紙一樣。
過了正好七天，張天師捉鬼回來。一進道觀，瞧見這小道童當時就問：“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到底招惹了些什麼妖魔邪祟？！”
小道童就把去毛家拿替身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張天師聽完之後掐指一算，當時火冒三丈，鼻子都氣歪了，反手就給了道童一巴掌，“我跟你說過多少回，藝成再下山，藝成再下山。你怎麼就記不住？！”
那道童斜翻著眼皮盯著張天師，眼中盡是不忿，可眼睛一眨又立時換了副迷途知返的樣子，噗通跪倒，“師父，弟子知錯了，還請師父明示，這一次拿替身弟子究竟錯在何處，往後也好改正。”
張天師低頭瞧了他一眼，說：“起來吧。其實你這次沒犯什麼大錯，只是你自己也和為師說，看見血柱濺到紙人右手，片刻後又消失無蹤。那你就該知道這其中有怪，就不該讓毛家人再把它供奉起來。”
道童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仰著頭問：“這其中難道有什麼變數？是和毛家人有關嗎？”
張天師道：“非也，是和你有關。你的血之所以不見，是那惡鬼吸了去，拿來沁透紙人手中寫著生辰八字的符紙。靈符見血就失了靈氣，可他得了你的血，就是你的替身。再把紙人燒了，惡鬼安然無事，你可就要被帶走一魂一魄啦。”
道童聽到此處那也是冷汗直流，張天師歎了口氣，“也罷，誰讓我是你師父。你且將毛家人的住址給我，我親自去看一看，也幫你了結了這場孽債。”
張天師也明白遲則生變，於是立即下山奔了毛家。等他趕到的那一會兒，正趕上那紙人要抱毛老二。
他立即從懷裡拿出一張黃符，口念敕令，反手一擲，這紙符就像飛鏢一樣，“啪”地釘在紙人後腦上。毛老二就聽見耳邊一聲哀嚎，紙人就輕飄飄地倒在地上。
他回過頭再看，自己的媳婦也躺在地上，臉還是她的臉，手裡沒刀，身上沒傷。只是他家的孩子受了一場驚嚇，昏了過去。
9
毛老二見著是張天師出手救了自己一家三口，連忙上前磕頭謝恩。張天師將他攙起，又連連向他賠不是，說是自己的徒弟學藝不精，才給他家惹來這一場劫難。
毛老二正要問，張天師卻先行開口，囑咐他去把媳婦叫醒，讓她帶著孩子回家，這邊的事已經了啦，那鬼不會再纏著他們。但是，你得跟我去一趟你家的祖墳。
一路上，張天師就告訴毛老二，他老娘的魂魄卻是一直沒走，但她不是要找誰償命，她只是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孫子，想多看看他們。正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你真吃了她的肉，她又怎麼捨得對自己的孩子起殺念？
只是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個孤魂野鬼到了毛老二家，想害他兒子。那一日毛老二曾見著娘親的鬼魂死死抓住自己兒子的肩膀，其實她不是要害他，而是在護著他。
聽完這一篇話，毛老二的心頭豁然開朗。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張天師，您說是別的鬼魂作祟，可他為啥偏偏選中我家？”
張天師停下腳步，伸手一指，“你可知那是何物？”
毛老二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家中祖墳。而張天師所指，正是壓在他父親墳頭上的一塊圓形石頭。這是當年修墳的時候，他親手放上去的。
其實到今天，許多地方修土墳，都會在墳頭上放一個泥碗。這東西有兩個用處，一是鎮邪，二是接天恩，像什麼無根水之類的。
毛老二到今兒個再一看這石頭，忽然覺得它在月光之下，竟瑩瑩有光，好像塊兒玉。
張天師知道他不認得這寶物，也不賣關子，就告訴他，這東西叫承露盤，能聚集天地靈氣。這片墳地本身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卻是因為得了這塊石頭滋養，才成了風水寶地，而且許多遊魂野鬼也願意來這棲息，能補陰氣，滋魂體。
那個惡鬼，估計是看中了這件寶物，想占為己有。如果他被這寶物滋養幾年，就能成個鬼仙，到時候再想拿他，就不那麼容易了。
可有一節，要取這寶物非得是毛家人，否則有害無益。今晚鬧這一出沒別的，他就是想害死毛家兩口子，再借他兒子的手，來取這寶物。
毛老二這才算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張天師正要接著往下說，耳朵裡就聽見有種異樣的響動，側目一看，就瞧見不遠處某家墳頭上的土正簌簌地往下落，就好像有個大穿山甲在裡邊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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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老二瞧見這怪事，也是一激靈。張天師告訴他別怕，即刻咬破左手中指，在右手掌心畫了一個太極，這叫“掌心雷”。只見他猛力朝那墳頭轟去一掌，霎時間天崩地裂，那墳直接就炸開了。
等到塵土散盡，毛老二就瞧見墳中間站著一人，半個身子已經爛沒了，可那把骨頭還在那站著，居然一步一步朝自己這邊走過來。想也知道，這就是那惡鬼的真身。
毛老二心說：“我今天是准得死。”
他正在這兒消極，張天師突然大聲喊了一句，“快抱住那紙人！”毛老二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說法，但也毫不猶豫地像抱媳婦似的把那紙人死死抱住。
被他這一抱，那半具骷髏果然頓了一下。就這會工夫，張天師已拔起隨身的寶劍飛擲出去，“噗”的一聲如擊敗革，直把那骷髏穿了個透明窟窿，趕忙抽出兩張符，一張貼在紙人腦門，又朝那骷髏走過了去。
他正伸手要貼符，哪知道這骷髏的左手竟抬起來，鷹爪一樣抓住張天師的右臂，幾根白骨手指已經插進肉裡。
張天師疼得眉心見汗，罵道：“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左手抓住這骷髏的手臂，掌心用力，只聽得“哢嚓”一聲，竟將這骷髏的手骨生生捏碎。反手把符一貼，跟毛老二說：“點火。”毛老二趕忙拿出火柴，把那紙人點著。
他這頭點火，不成想這骷髏也跟著燒了起來，紙人的火是紅黃交織，這骷髏的火是慘綠色，隱約還能聽見火裡有人在叫喚。
等這一場火燒完，毛老二就地便和張天師分道揚鑣。他回家之後如何過日子且不提。只說張天師回到道觀，將這一切事情和那小道童一說，小道童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等到了夜裡，張天師讓這徒弟幫著自己給手臂上藥的時候，這小道童居然拿著一把尺來長的匕首，直接捅進了張天師的後心。
張天師回過頭，只看見自己徒弟獰笑的臉，“我是你撿來的不假，可你憑什麼打我罵我？你總讓我藝成再下山，可你什麼時候教過我真本事？今天還要感謝您，告訴了我這天大的秘密，我這就去取來那承露盤，往後修仙煉道，早晚能得道飛升！”
張天師眼中盡是悲痛，仿佛有話要說，這小道童卻又在他正心房補了一刀，惡狠狠道：“臨死你還想罵我？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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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這小道童隻身來到毛家祖墳，雙手捧起那塊如玉般的寶石。可就在他轉身要走的一瞬間，就覺著周圍陰風陣陣，扭頭一看，成百上千個鬼影正在他身前飄飄蕩蕩，那一雙雙冒著綠光的眼睛，正餓狼似的盯著他。
這些鬼混，全指著這承露盤滋養，如何肯讓別人拿走？
小道童想逃，可四周圍都是鬼，他想使道法，可已有兩個惡鬼抓住他手臂，像吃藕似的咬了起來。不一會，那些惡鬼一進爬滿他全身……
這一夜，墳場裡的慘叫聲直到天明才終於消失。過幾天有人來這兒上墳，發現了一堆散落在各處的白骨，那塊承露盤還穩穩地擺在毛家墳頭上。
其實那一天，張天師並不是要罵這個忘恩負義的小道童，是想提醒他一句，不是毛家人千萬動不得那塊石頭，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只可惜，該說的沒說，該聽的沒聽。（原題：《骨肉燉做續命湯》，作者：玖筆念。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