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唐帝國內部針對外事問題而爭執不下時, 吐蕃卻在厲兵秣馬, 進行外交聯絡, 準備發動一次大規模攻勢。
咸亨元年(670年)四月, 吐蕃經過長時間的軍事、外交準備之后, 對唐帝國的安西四鎮發動了進攻。
這年, 吐蕃在其盟友弓月部落的配合下, 迅速奪取了龜茲防御要塞拔換城(今新疆阿克蘇), 進而攻陷安西四鎮, 唐帝國在西域設立的安西都護府完全崩潰。 吐蕃占據安西四鎮的后果相當嚴重, 兵鋒對關隴平原構成了極大的戰略威脅, 并且切斷了絲綢之路北線的正常往來。 對此, 陳寅恪先生曾說:“唐關中乃王畿,
莫高窟第159窟:吐蕃贊普禮佛圖
由于安西四鎮對關隴平原重要性極大, 唐帝國迅速做出了反應。
四月九日, 唐高宗任命薛仁貴為邏些道行軍大總管, 左衛將軍郭待封、左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為副手, 率兵10萬于八月西擊吐蕃。 唐帝國這次用兵, 可以說在規模上堪比唐太宗貞觀八年征伐吐谷渾。
這次發兵的戰略意圖很明顯, 唐帝國不僅要收復安西四鎮, 打退吐蕃, 還要一勞永逸地解決西南的吐蕃問題。 邏些道行軍大總管, 就是個很明顯的信號。 邏些(今拉薩)是吐蕃王國的都城, 唐高宗這次讓薛仁貴頂著“邏些道行軍大總管”的頭銜去打吐蕃, 可謂毫不掩飾自己想要攻滅吐蕃的戰略目的,
吐蕃此時也絲毫沒有閑著。 在得知唐軍進發的確切消息后, 吐蕃當局派遣祿東贊的次子論欽陵為統帥, 前去迎擊唐軍。 一場唐蕃之間的對決即將拉開帷幕。
根據《舊唐書·薛仁貴傳》和《新唐書·薛仁貴傳》記載, 10萬唐軍在進入大非川之后, 卻被此前毫無蹤跡的吐蕃軍一舉擊潰, 僅有郭待封、薛仁貴、阿史那道真三人幸免。 那么, 大非川戰役的過程究竟是怎么樣的?其影響究竟如何?
關于大非川戰役的經過, 新舊唐書的《薛仁貴傳》均有描述, 且大同小異。 我們可以結合兩種記載,
先看《舊唐書·薛仁貴傳》的記述:
軍至大非川, 將發赴烏海, 仁貴謂待封曰:“烏海險遠, 車行艱澀, 若引輜重, 將失事機, 破賊即回, 又煩轉運。 彼多瘴氣, 無宜久留。 大非嶺上足堪置柵, 可留二萬人作兩柵, 輜重等并留柵內, 吾等輕銳倍道, 掩其未整, 即撲滅之矣。 ”仁貴遂率先行, 至河口遇賊, 擊破之, 斬獲略盡, 收其牛羊萬余頭, 回至烏海城, 以待后援。 待封遂不從仁貴之命, 領輜重繼進。 比至烏海, 吐蕃二十余萬悉眾來救, 邀擊, 待封敗走趨山, 軍糧及輜重并為賊所掠。 仁貴遂退軍屯于大非川。 吐蕃又益眾四十余萬來拒戰, 官軍大敗, 仁貴遂與吐蕃大將論欽陵約和。
大意是唐軍到達大非川后, 下個目的地是烏海。
《新唐書·薛仁貴傳》也有類似的記載:
初, 軍次大非川, 將趨烏海, 仁貴曰:“烏海地險而瘴, 吾入死地, 可謂危道, 然速則有功, 遲則敗。 今大非嶺寬平, 可置二柵, 悉內輜重, 留萬人守之, 吾倍道掩賊不整, 滅之矣。 ”乃約赍, 至河口, 遇賊, 破之, 多所殺掠, 獲牛羊萬計。 進至烏海城, 以待后援。 待封初不從, 領輜重踵進,
該段文字就細節上與《舊唐書·薛仁貴傳》描寫相似, 也側面反映了唐軍為何戰敗的一個表層原因:將帥不和!
起初, 薛仁貴建議郭待封留守大非川, 自己則去打前戰。 這種部署, 并無奇謀之意, 是一個十分保守的安排。 但是年輕的郭待封卻不聽老將的建議, 自己擅做主張地率領輜重部隊尾隨薛仁貴部。 如此大規模進軍, 豈能不被敵軍發現?根據美國藏學家白桂思(Beckwith)的考證, 吐蕃此前在大非川地區就已經建立了防御要塞, 時時刻刻關注唐軍方面的動向。 數萬唐軍來襲, 這對吐蕃來說, 壓力很大。于是,吐蕃大將論欽陵決定先讓薛仁貴嘗點“甜頭”,也就是在河口故意部署少數兵力,讓薛仁貴輕而取勝,他自己則率領主力去偷襲郭待封部,擄掠唐軍糧草和人員。這時薛仁貴才回過味來,馬上率軍退守大非川,但吐蕃的人馬已經如同洪水一樣涌來,唐軍大敗。
那么,薛仁貴、郭待封兩人為何不和?
薛仁貴,又叫薛禮,出身河東薛氏家族,是南北朝時期名將薛安都的后代,然而到他出生時,薛家已經敗落,“少貧賤,以田為業”(《新唐書·薛仁貴傳》)。他少年時刻苦練武習文,直到唐太宗出征高麗才加入將軍張世貴的軍隊,從此開始了傳奇的行伍生涯。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薛仁貴脫穎而出,其能力受到了戰火的洗禮與檢驗,他“善射能貫五重甲,能戰三箭滅敵邦”(《詠薛仁貴》),為李唐王朝的強盛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樣一位擅長指揮(金山之戰)、為人廉潔而又勇猛善戰的將軍,可以說深受世人景仰。
郭待封,乃初唐名將郭孝恪的次子,其父曾經在虎牢關戰役前為李世民出謀劃策。李唐王朝建立后,郭父又奉命征伐突厥、龜茲等地,并且在征伐突厥的戰爭中俘獲了焉耆王。
從以上信息可以看出,兩人皆是名門之后,只是一個沒落一個升騰,這種差異也許使郭待封心里瞧不上家道已經敗落的薛仁貴。并且,薛仁貴當時任右衛威大將軍,郭待封時任右衛將軍。右威衛大將軍和右衛將軍雖然都屬于禁軍“十六衛”系統,但前者比后者官位更高。唐高宗讓薛仁貴做主帥,一方面是深信薛仁貴的軍事指揮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按照傳統行事,即讓高級軍官領導、培養低級軍官。但是,郭待封并不這么想,“待封恥在仁貴之下,多違節度”,正是因為這種心理,兩位左右戰局的關鍵人物無法正常合作。
而大非川戰役的勝負對吐蕃王國、唐帝國來說,都有著深遠影響。先說吐蕃方面,大非川戰役的勝利,無疑給吐蕃帶來了極大的利益。
首先,隨著唐帝國在西域設置的安西四鎮的瓦解,吐蕃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絲綢之路。自西漢以來,由張騫開辟的絲綢之路,千余年來駝鈴不絕。大非川戰役勝利后,吐蕃勢必會控制絲綢之路的“青海道”,并且還可以北上控制絲綢之路北道的分支線路。由絲綢之路聚集起來的財富,將給吐蕃帶來了極大的物質利益,使其更有資本和唐帝國叫板。
其次,大非川戰役勝利后,吐蕃徹底控制了吐谷渾地區。以青海湖為中心,吐蕃取得了得天獨厚的馬場和后勤基地。并且,相對開闊的戰略進攻環境也使吐蕃有了更多的優勢和機會來與周邊的勢力進行角逐。
再說唐帝國方面。對于唐帝國來說,大非川戰役的失敗和安西都護府的崩潰,無疑是場軍事災難。
第一,大非川戰役的失敗,不僅僅葬送了吐谷渾王諾曷缽借此復國的夢想,而且使唐帝國喪失了一個重要的“戰略緩沖區”。唐帝國的河隴、關中地區均在吐蕃可進攻范圍之內,雙方由是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戰略對峙局勢。唐帝國一方面加強了河隴地區(今甘肅)的軍事守備力量;另一方面將原蘭州都督府的治所移到鄯州,并設置河源、積石、莫門等軍。這才使吐蕃在唐蕃河隴邊境地區長期不敢有太大動作。而這種戰略態勢一直持續到安史之亂爆發。
第二,大非川戰役后,牢牢控制吐谷渾的吐蕃進一步提升了自身實力,同時也增大了唐帝國取勝的難度。比起相對閉塞的西藏高原,青海地區是吐蕃人夢寐以求的“寶地”。吐谷渾雖然此前遭到唐帝國的迎頭痛擊,但保留了相對獨立的地位。而吐蕃雖然也保留了吐谷渾王的名號,但他實際上和傀儡無異。吐蕃向吐谷渾派駐了大量充當“王之耳目”的間諜、官員,賦予他們很大的權力。這種權力已經超過了吐谷渾王,吐谷渾王的行政權被剝奪,甚至沒法直接任命本土官員,只能向吐蕃人推薦名冊。此時的吐谷渾雖已經衰落,但百年經營所留下的利益仍十分豐厚。如前文所述,吐谷渾以青海湖為中心,牧業、農業、制造業和商業都十分發達。因此,吐蕃占據此地后,一方面按照本國傳統,對當地人口登記造冊,隨時收取重稅;一方面則在戰時強征大量吐谷渾士兵,驅使他們在第一線作戰。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029》
壓力很大。于是,吐蕃大將論欽陵決定先讓薛仁貴嘗點“甜頭”,也就是在河口故意部署少數兵力,讓薛仁貴輕而取勝,他自己則率領主力去偷襲郭待封部,擄掠唐軍糧草和人員。這時薛仁貴才回過味來,馬上率軍退守大非川,但吐蕃的人馬已經如同洪水一樣涌來,唐軍大敗。那么,薛仁貴、郭待封兩人為何不和?
薛仁貴,又叫薛禮,出身河東薛氏家族,是南北朝時期名將薛安都的后代,然而到他出生時,薛家已經敗落,“少貧賤,以田為業”(《新唐書·薛仁貴傳》)。他少年時刻苦練武習文,直到唐太宗出征高麗才加入將軍張世貴的軍隊,從此開始了傳奇的行伍生涯。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薛仁貴脫穎而出,其能力受到了戰火的洗禮與檢驗,他“善射能貫五重甲,能戰三箭滅敵邦”(《詠薛仁貴》),為李唐王朝的強盛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樣一位擅長指揮(金山之戰)、為人廉潔而又勇猛善戰的將軍,可以說深受世人景仰。
郭待封,乃初唐名將郭孝恪的次子,其父曾經在虎牢關戰役前為李世民出謀劃策。李唐王朝建立后,郭父又奉命征伐突厥、龜茲等地,并且在征伐突厥的戰爭中俘獲了焉耆王。
從以上信息可以看出,兩人皆是名門之后,只是一個沒落一個升騰,這種差異也許使郭待封心里瞧不上家道已經敗落的薛仁貴。并且,薛仁貴當時任右衛威大將軍,郭待封時任右衛將軍。右威衛大將軍和右衛將軍雖然都屬于禁軍“十六衛”系統,但前者比后者官位更高。唐高宗讓薛仁貴做主帥,一方面是深信薛仁貴的軍事指揮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按照傳統行事,即讓高級軍官領導、培養低級軍官。但是,郭待封并不這么想,“待封恥在仁貴之下,多違節度”,正是因為這種心理,兩位左右戰局的關鍵人物無法正常合作。
而大非川戰役的勝負對吐蕃王國、唐帝國來說,都有著深遠影響。先說吐蕃方面,大非川戰役的勝利,無疑給吐蕃帶來了極大的利益。
首先,隨著唐帝國在西域設置的安西四鎮的瓦解,吐蕃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絲綢之路。自西漢以來,由張騫開辟的絲綢之路,千余年來駝鈴不絕。大非川戰役勝利后,吐蕃勢必會控制絲綢之路的“青海道”,并且還可以北上控制絲綢之路北道的分支線路。由絲綢之路聚集起來的財富,將給吐蕃帶來了極大的物質利益,使其更有資本和唐帝國叫板。
其次,大非川戰役勝利后,吐蕃徹底控制了吐谷渾地區。以青海湖為中心,吐蕃取得了得天獨厚的馬場和后勤基地。并且,相對開闊的戰略進攻環境也使吐蕃有了更多的優勢和機會來與周邊的勢力進行角逐。
再說唐帝國方面。對于唐帝國來說,大非川戰役的失敗和安西都護府的崩潰,無疑是場軍事災難。
第一,大非川戰役的失敗,不僅僅葬送了吐谷渾王諾曷缽借此復國的夢想,而且使唐帝國喪失了一個重要的“戰略緩沖區”。唐帝國的河隴、關中地區均在吐蕃可進攻范圍之內,雙方由是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戰略對峙局勢。唐帝國一方面加強了河隴地區(今甘肅)的軍事守備力量;另一方面將原蘭州都督府的治所移到鄯州,并設置河源、積石、莫門等軍。這才使吐蕃在唐蕃河隴邊境地區長期不敢有太大動作。而這種戰略態勢一直持續到安史之亂爆發。
第二,大非川戰役后,牢牢控制吐谷渾的吐蕃進一步提升了自身實力,同時也增大了唐帝國取勝的難度。比起相對閉塞的西藏高原,青海地區是吐蕃人夢寐以求的“寶地”。吐谷渾雖然此前遭到唐帝國的迎頭痛擊,但保留了相對獨立的地位。而吐蕃雖然也保留了吐谷渾王的名號,但他實際上和傀儡無異。吐蕃向吐谷渾派駐了大量充當“王之耳目”的間諜、官員,賦予他們很大的權力。這種權力已經超過了吐谷渾王,吐谷渾王的行政權被剝奪,甚至沒法直接任命本土官員,只能向吐蕃人推薦名冊。此時的吐谷渾雖已經衰落,但百年經營所留下的利益仍十分豐厚。如前文所述,吐谷渾以青海湖為中心,牧業、農業、制造業和商業都十分發達。因此,吐蕃占據此地后,一方面按照本國傳統,對當地人口登記造冊,隨時收取重稅;一方面則在戰時強征大量吐谷渾士兵,驅使他們在第一線作戰。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