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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冬野失業之後

作者:蓋飯特寫工作室

文|李靜怡

編輯|席驍儒

校對排版|李靜怡

出品|蓋飯特寫工作室

又是一年草莓音樂節, 當「宋冬野」這三個字出現在長沙站演出名單中時, 粉絲們既驚又喜。 然而, 主辦方很快發聲, 稱宋冬野將再次缺席長沙草莓音樂節, 對此只能「深表遺憾」。

沒有人追問原因, 因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很多年後, 失了業的宋冬野無所事事, 常常跑到余杭去找偶像萬曉利。 已經戒煙戒酒的萬曉利, 帶著他去山上古廟吃齋飯, 踩著滿地落葉回到山下小院後, 倆人就並肩坐在屋後大片的竹林下。

這個時候,

宋冬野總是會回想起大一時的那個下午。 中關村廣場上的夜風還有些涼, 耳機裡傳出《陀螺》的旋律, 總讓人有想流淚的衝動。 一扭頭, 就看到萬曉利坐在旁邊喝茶彈琴。

這麼多年過去, 他依然覺得不太真實, 心生敬畏。

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1987年是盛產美女的一年, 如今依舊因美貌被稱讚的女明星, 如老戲骨舒暢、天仙劉亦菲、新生代小花旦劉詩詩等, 都出生在這一年。 就像她們沒想到自己之後會紅遍全國一樣, 同年出生的宋冬野, 當然也不會料到, 自己會長成一個胖子——抱著吉他在舞臺上唱歌時, 底下會有很多流著眼淚的小姑娘, 沖著他深情呼喚「宋胖子」。

出生那年, 宋胖子因病經歷了一場成活率只有30%的手術,

當時醫生斷言:此人活不過18歲。 現年31歲的宋胖子, 身體健康且體重穩定, 用一身肥肉「啪啪」打了醫生的臉。 中國有句俗話:「大難不死, 必有後福」, 經此大難的宋胖子, 一直在等待他鋪天蓋地的後福。

十三歲之前, 宋胖子最大的「福氣」就是:除了父親母親, 還有位陌生叔叔一直對自己很好。 他剛剛記事, 每次爸爸去單位上班後, 這位元叔叔總是往家裡打電話找媽媽。 玲瓏塔、紫竹院、八一湖這些地方, 幾乎都是媽媽和叔叔帶自己去過。 宋胖子喜歡這位叔叔, 也一直維持著與媽媽的默契, 在爸爸面前閉口不提家裡的第三個男人。

這種「和諧」狀態, 一直持續到宋胖子對男女之事稍有懵懂的十三歲。 那年暑假, 由於作業寫得過於潦草, 一向暴躁的媽媽直接撕掉了他的作業本。

宋胖子穿著拖鞋就跑到爸爸單位, 把多年來關於叔叔的事情和盤托出。

那天是7月12號, 事情的結果是父母離婚, 那位叔叔成為了他的新爸爸。 此後每年的那一天, 媽媽都會給宋胖子一個蛋糕。 十五年後, 宋胖子把這段往事寫在《月亮和愛情都像一碗蜂蜜》裡:「我恍然大悟, 每年7月12的蛋糕, 並不是歉意和賠償, 而是一個母親對兒子深深的、永遠也說不出的感謝, 感謝這個無意間成就了她終身幸福, 自己卻渾然不知的孩子。 」

父母各自重組家庭後, 宋胖子開始跟著奶奶一起生活。 心疼孫子沒有父母疼愛, 奶奶只能對他百依百順, 程度近乎溺愛。

初二的一天, 宋胖子在學校裡看見一個姑娘, 心思便開始充血、無限壯大,

他打聽到這個女孩兒喜歡吉他, 於是, 原本只裝有羊肉串的心泛起了波瀾, 他暗暗下定決定:我要學吉他!

懷著青春期粉紅色心情, 他從爸爸家裡輾轉到媽媽家, 一心想拿到錢, 開啟自己的愛情啟蒙課。 然而, 父母堅決反對, 說什麼都不願意給錢。 他轉而求助奶奶, 奶奶二話沒說, 拿出自己的退休金, 148塊, 讓宋胖子擁有了人生中第一把吉他。

最後, 姑娘沒追上, 多年以後的宋胖子, 倒是用這把吉他唱了《卡比巴拉的海》, 沖著遠在日本的前女友深情款款:「當你疲憊的船回到家鄉, 我還能否成為你的船長。 」

宋胖子無心向學, 但還是在「高考志願表」上輝煌了一次:堅持在表上填寫清華北大等名牌大學。 然而除了語文,

其他成績都不理想, 數學更是只考了二十幾分, 最後, 宋胖子成為了圖書出版與發行專業的一名大專生。

2006年, 他剛上大一, 在中關村圖書大廈的音響店買CD唱片。 逛到角落時, 他發現一張長方形, 封面做得「挺藝術挺抽象」的唱片, 再看看發行公司, 十三月, 挺冷門的。 為了在收銀的小姑娘面前顯示自己獨特品味, 他抹掉了封面上的灰塵, 決定買下這張唱片。

坐在中關村廣場上, 宋胖子掏出可擕式CD機, 從第一首《陀螺》聽起。 下午四點半到晚上十一點半, 整整七個小時的時間裡, 他迴圈播放這張CD, 淚流滿面。 後來, 宋胖子多次說起自己第一次聽這張唱片時的感覺:「我當時覺得這個人一定經歷了很多特牛逼的事情, 那個平淡又讓你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特別棒。 」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萬曉利,此後也一直將他奉為偶像。

站在你翻山越嶺的盡頭正當年少

為了養活奶奶,大學時期,宋胖子做過餐廳服務員,也兼職過入殮實習生,辛苦是當然的,但靠著這點兒微薄工資,宋胖子常常會為拿不出奶奶的醫藥費發愁。那時候的他,除了聽偶像萬曉利的唱片之外,離音樂最近的時候就是偶爾溜達在後海,一圈過去,能抱著吉他唱歌的人都讓他羡慕。

有一次,他又溜達去了後海,聽見有人在唱李志。宋胖子覺得還挺好,不自覺就止了步。又幾首歌過去,那人居然又唱起了萬曉利。宋胖子那一顆時時都蠢蠢欲動,但始終不敢放肆的民謠心終於被激發。他渾身上下摸了個遍,翻出兜裡僅剩的二十塊錢,要求自己來演唱一首。

後海過了一把癮,回到現實,卻一切如常。安頓奶奶睡下後的夜裡,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咒駡生活時面目猙獰,又在想起音樂時平靜微笑。過了幾天,突然有人給他打電話,自稱是之前在後海唱過李志的歌手,想邀請宋冬野做自己小型專場演出的嘉賓。那次演出散場,酒吧老闆叫住了宋胖子,定下了他「平生的第一次個人專場演出的事」。

很多年後,已經成為各大音樂節紅人的宋胖子,經歷過無數場演出,他的履歷上並未收錄這場不知名的個人專場,但他自己不會忘記,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演出。

宋胖子出生的地方是北京市海澱區中部安和橋。這名字一聽就像是文藝青年聚集地。宋胖子後來果然寫了一首歌叫《安和橋》,紅遍全國。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在他成名之前,安和橋的老房子早已拆遷,他用補貼金另買了一所60多平米的房子,還是跟奶奶同住。奶奶年紀已經很大了,還患上老年癡呆症。上完廁所不記得收拾,弄得滿屋子都很髒,這種事情使宋胖子變得很暴躁。為了養活自己和奶奶,大學畢業後,他只好服從分配,在一所出版社工作,聊以度日。

從困住自己的瑣碎生活中解脫,是奶奶去世的第二天。宋胖子果斷辭職,逃一般離開了出版社,開始全職做音樂。《安和橋》裡有一句歌詞:「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聽眾想當然認為,這是在暗指某段旖旎往事。實際上,這首歌表達的是他對奶奶的懷念。怕資歷尚淺,難以盡述,所以不敢言明,借著對安和橋的不舍,傾訴對幼時撒嬌在奶奶懷裡的眷戀罷了。

2011年,宋胖子與馬頔等人成立了一個民間民謠組織,叫「麻油葉組織」。說起來,宋胖子跟馬頔算是網友。當時,他倆都混豆瓣小站,宋胖子從2009年起,便以獨立音樂人的身份在豆瓣小站推出歌曲,擁有了一批比較穩定的粉絲群體,而馬頔的音樂卻遭到質疑。正當他無從辯駁之際,宋胖子拔刀相助,幫著馬頔辯解了幾句。

之後,他們倆常在豆瓣上「互相吹捧」,見面後頓生「相見恨晚」之感,於是很快就敲定出了「麻油葉組織」。

第二年早春,北京天氣尚涼。獨居的宋胖子在酒吧演出。每場演出可以掙100塊錢,最多也不過200塊錢,一個月最多有十一場演出。那是一段「窮到想死」的日子,「當時覺得特別苦,覺得要死了。去你媽的這日子不過了,音什麼樂啊民什麼謠啊,萬什麼曉利啊。」

為了打開市場,「麻油葉」也開始到各大高校巡演。人手嚴重不足,宋胖子和馬頔頭頂烈日,蹬著借來的三輪車運音響,大汗淋漓,反響平平。

苦日子沒過太久,2013年,一個叫左立的人在《快樂男聲》唱了一首民謠,叫《董小姐》,製作人宋胖子因此大火。

粉絲開始找他的那天,正巧是奶奶忌日,宋胖子在酒吧躲了一整天。酒吧裡昏暗嘈雜,音樂蓋過了手機提醒聲,等到他冒著夜色走出酒吧掏出手機的時候,才發現微博粉絲在一天中漲了一千多。曾窘迫到每天吃四個饅頭的宋胖子,隱約覺得,自己可能要火了。

雖然很早就簽約摩登天空,但宋胖子此前沒能有多大作為,直到《董小姐》躥紅,他才發行第一張專輯《安和橋北》。憑藉那些隨手截一句就能發朋友圈的歌詞,這張專輯獲得首屆「魯迅文化獎」。

很快,無論走到哪兒都可以聽到「愛上一匹野馬,我的家裡沒有草原」,或者是「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宋胖子的歌爛大街程度僅次於「鳳凰傳奇」,這還只是因為「廣場舞大媽團」嫌節奏太慢,實在不適合當作BGM。

之後,宋胖子背著一把吉他出現在各大音樂節,還在臺北Legacy舉行首場臺北專場個唱。劉若英挺著孕肚驚喜現身,與宋胖子同台演唱他的歌曲《鴿子》。因為這場演出,大家才意識到宋胖子在臺灣走紅的程度,已經超出預料,甚至有媒體拿他和當年的崔健相比較:「崔健對臺灣的魅力,滿足了臺北文青對波瀾壯闊式人生的幻想。而宋冬野則是北方的茫茫荒野裡一縷炊煙式的柔情,讓其找到了意料外的安全感。」

一時風頭無兩,原定的百城巡演升級為「雛兒勞鵲」全國劇場巡演,同年再次在臺北TICC舉辦個唱。而這一切來得太快,距離他被歌迷熟知,不過一年而已。

這個只看過《三國演義》和《哆啦A夢》的胖子,曾經因謙遜被萬曉利評價為「淳厚」,在公司見著別人都叫老師,評價自己則是「傻X」。從某一天開始突然被很多陌生人捧成了意見領袖,宋胖子膨脹起來,覺得時間過得太沒意思,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馬頔指著他罵:「胖子你現在太飄了啊。」

層樓終究誤少年自由早晚亂餘生

「我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活在懸崖邊上,初中差點沒畢業,高中差點沒畢業,大學根本不上課,給老師送了個電鍋畢的業。爸媽從小到大都在說,你自個兒注意啦,哪天你就摔了。我說,嗨,沒事兒。然後,就栽了。」

2016年,娛樂圈中除了那些依舊亂紛紛的感情賬之外,還有一件大事就是歌手喬任梁於9月16日晚,因抑鬱症在上海家中去世,年僅28歲。此事震驚整個娛樂圈,直到一個月後,還不時有人在網上發文悼念。宋冬野就是在這一片哀悼聲中「犯了事兒」。

10月13號,朝陽群眾再次出動,舉報歌手宋冬野吸毒。

當時,距離宋胖子結婚剛滿兩個月。他唱過《董小姐》後承認路過王小姐,最終跟那個和他吃遍了北京好館子的趙小姐曬出了結婚證。七夕當晚,他興奮難掩,發微博稱:「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嫁我了,承讓。」然而,就在這對夫妻仍沉浸在歌迷們祝福中的時候,宋胖子送給了他新婚妻子一份最猝不及防的「禮物」。

證實吸毒後被拘的宋胖子,在拘留所狹小的房間裡待了十幾天。出來後發了微博:回見。

再見已經是5個月之後。

2017年草莓音樂節公佈演出名單,宋胖子轉發了這條微博,並評論:祝你們都演個痛快。曾經是音樂節的常客,跟一眾兄弟跑遍全國各地,拿著一把吉他唱哭過很多人,如今只能作為旁觀者,帶著口罩和帽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在觀眾席喝彩,心裡多少不是滋味。沒過幾天,他再次發微博,毫不避諱:「誰來給失業青年宋弄張工作證兒,讓我在人群裡看你們演個痛快也好」。

不出所料,微博下罵聲一片。同情的聲音被淹沒,說他活該的言論倒是獲贊無數:「你個癮君子還想複出,坐看你被永久封殺。」

有心網友順手扒出他2014年接受採訪的視頻,談及吸毒,他不像其他明星擺出深惡痛絕的樣子,而是輕描淡寫:「因為在很多地方,這些東西可能是合法的,然後大家覺得為什麼可以這樣,我們就不可以?它肯定是個壞事,但是可能大家想的有點嚴重」。

這段視頻給宋胖子招來更多謾駡,更有好事者截取隻言片語發在網路上,稱這是他獲釋後的言論,看來不知悔改。宋胖子百口莫辯。然有錯在先,也實在無從辯解。

他發出自己早已寫好的新歌《郭源潮》,宋胖子在歌裡嘶吼:「其實你我都一樣,終將被遺忘。」

就在眾粉絲心灰意冷,以為宋胖子徹底「涼了」的時候,2017年底,卻傳出他要開演唱會的消息。這是他出事後的第一次試水,頂著廣電總局「劣跡藝人封殺令」,這註定是一場只能在粉絲圈內小範圍流傳的回憶。

演出票早早賣完,宋胖子在後臺和前來助場的朋友談笑,一邊有些欣慰和感謝,另一邊也少不了久違之後再見的緊張。

距離演出開始還有四個多小時的時候,很多歌迷已經早早趕到現場。這些是自他出事後,一直等待著的「鐵粉」,眼裡甚至含著熱淚:「我們就是想再聽他唱歌,只要他能演,就好。」

《安和橋》熟悉的旋律響起,穿著黑色寬鬆T恤的宋胖子抱著吉他坐在燈光下,不用睜眼也知道台下那些流著眼淚的姑娘們和紅著眼的小夥子們,正用怎樣深情的目光注視著他。那場演唱會變成了全場大合唱,歌迷們幾乎是喊出了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那一晚過後,包括宋胖子在內的很多人,都以為過去的事情可以不再被提及,宋胖子很快會再次出現在各大巡演和音樂節。

他為那場音樂會取名「而今」。宣傳海報上,白色「而今」兩字,瀟灑痛快。但沒過多久,共青團中央也發了一條微博,一張向緝毒遇難戰士們獻花的照片上,同樣的「而今」兩字,卻多了幾分沉重,格外醒目。

他開始明白,歌迷忘記了,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

髒水洗身濁杯赴宴

閑來無事的宋胖子會回憶起當時在拘留所的那段日子,他記得其中有一位比他年長幾歲的警官為他寫下一段文字:

「安和橋猶在,往事已隨風。待逢橋下春波綠,再見陽光那少年。」

一段時間後,他接受了採訪,誠誠懇懇回答記者的問題。說起剛從看守所出來的那段日子,不敢打開手機看那些謾駡的言論。那段時間,他口中形容為特「牛X」的朋友們,比如馬頔、堯十三等,輪番過來陪他。連一直不能理解他的爸爸,都主動拉著他在陽臺說了三個多小時。他覺得這是意外之喜。一個200來斤的北京糙漢子,在說起那段最灰暗日子裡的一點光時,笑了。

獲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工作。熬過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他平靜了一些,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不用接受採訪,也不用飛往全國各地演出,他覺得從2013年起就飄著的心終於可以落下來了。

想到自己初到錄音棚時,面對各種複雜的樂器和軟體,只能跟它們「大眼瞪小眼」,宋胖子就忍不住罵自己一聲「傻X」。

曾經的宋胖子會在錄音棚裡尋熱鬧,休息間隙沖著助手喊:「把我豬蹄兒拿來」。現在,他每天在錄音棚泡著。各種樂器都學一學,也開始接觸編曲軟體。上千道音軌爬滿螢幕,宋胖子看得頭暈眼花,乾脆就在錄音棚打個地鋪。兩眼一睜,也不管外面白天黑夜,爬起來繼續工作。

直到有一天,他親手製作的小樣得到了錄音師的認可,那一刻宋胖子好像找回了初登舞臺時的暢快。

有記者問他,至今最不能接受的言論是什麼。他表情嚴肅,不假思索:你是個人品有問題的人。

我不是開脫自己,只是你又不認識這個人,又不瞭解他,不能單憑一個優點、一個缺點或一件事,就說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2018年5月,網上傳出「柯震東吸毒後複出拍廣告」的消息。一時間,因吸毒被「捆綁」在一起的「劣跡藝人」再次被組團提起,距離吸毒被拘不到兩年的宋冬野,自然也沒能逃過這場風波。

其實,關於柯震東的消息真假參半,他的確拍了廣告,甚至早就因電影《再見瓦城》提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但他的所有作品均未能在大陸上映,廣電總局的「劣跡藝人封殺令」下,所有賭博、嫖娼等藝人均未能光明正大出現在觀眾眼前。唯一例外的是房祖名,參演了《鐵道飛虎》。但宣傳海報上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算是打了個擦邊球。

「白手起家」的宋胖子還不時有消息傳出,開了小型個人專場演唱會,繼《郭源潮》之後又低調發佈《空巷曲》,友人感歎「看來胖子還沒被毀」。但是,想要在電視或網路上再見那張笑起來有些憨厚的胖臉,卻遙遙無期。

新歌《郭源潮》的網易雲音樂評論下,某網友回憶起一件往事:

五年前獨立民謠廠牌麻油葉做高校巡演巡到我們學校,我朋友幫忙借了輛三輪。他和馬頔,在烈日下蹬著車運音響設備,大汗淋漓。眨眼間,他突然爆火。我朋友想起手機裡還存著這個知名胖子的號碼,多少帶著對爆紅名人的不懷好意,他撥通這個號碼「宋冬野,嘛呢?」電話那頭愣了一下,說:「吃涼皮。」

本文系蓋飯特寫工作室原創,版權所有。如需轉載,請致信郵箱:

蓋飯特寫工作室長期徵集人物特寫稿件。一經採用,依照稿件品質不同,將提供500—2000元/千字人民幣的稿酬。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萬曉利,此後也一直將他奉為偶像。

站在你翻山越嶺的盡頭正當年少

為了養活奶奶,大學時期,宋胖子做過餐廳服務員,也兼職過入殮實習生,辛苦是當然的,但靠著這點兒微薄工資,宋胖子常常會為拿不出奶奶的醫藥費發愁。那時候的他,除了聽偶像萬曉利的唱片之外,離音樂最近的時候就是偶爾溜達在後海,一圈過去,能抱著吉他唱歌的人都讓他羡慕。

有一次,他又溜達去了後海,聽見有人在唱李志。宋胖子覺得還挺好,不自覺就止了步。又幾首歌過去,那人居然又唱起了萬曉利。宋胖子那一顆時時都蠢蠢欲動,但始終不敢放肆的民謠心終於被激發。他渾身上下摸了個遍,翻出兜裡僅剩的二十塊錢,要求自己來演唱一首。

後海過了一把癮,回到現實,卻一切如常。安頓奶奶睡下後的夜裡,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咒駡生活時面目猙獰,又在想起音樂時平靜微笑。過了幾天,突然有人給他打電話,自稱是之前在後海唱過李志的歌手,想邀請宋冬野做自己小型專場演出的嘉賓。那次演出散場,酒吧老闆叫住了宋胖子,定下了他「平生的第一次個人專場演出的事」。

很多年後,已經成為各大音樂節紅人的宋胖子,經歷過無數場演出,他的履歷上並未收錄這場不知名的個人專場,但他自己不會忘記,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演出。

宋胖子出生的地方是北京市海澱區中部安和橋。這名字一聽就像是文藝青年聚集地。宋胖子後來果然寫了一首歌叫《安和橋》,紅遍全國。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在他成名之前,安和橋的老房子早已拆遷,他用補貼金另買了一所60多平米的房子,還是跟奶奶同住。奶奶年紀已經很大了,還患上老年癡呆症。上完廁所不記得收拾,弄得滿屋子都很髒,這種事情使宋胖子變得很暴躁。為了養活自己和奶奶,大學畢業後,他只好服從分配,在一所出版社工作,聊以度日。

從困住自己的瑣碎生活中解脫,是奶奶去世的第二天。宋胖子果斷辭職,逃一般離開了出版社,開始全職做音樂。《安和橋》裡有一句歌詞:「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聽眾想當然認為,這是在暗指某段旖旎往事。實際上,這首歌表達的是他對奶奶的懷念。怕資歷尚淺,難以盡述,所以不敢言明,借著對安和橋的不舍,傾訴對幼時撒嬌在奶奶懷裡的眷戀罷了。

2011年,宋胖子與馬頔等人成立了一個民間民謠組織,叫「麻油葉組織」。說起來,宋胖子跟馬頔算是網友。當時,他倆都混豆瓣小站,宋胖子從2009年起,便以獨立音樂人的身份在豆瓣小站推出歌曲,擁有了一批比較穩定的粉絲群體,而馬頔的音樂卻遭到質疑。正當他無從辯駁之際,宋胖子拔刀相助,幫著馬頔辯解了幾句。

之後,他們倆常在豆瓣上「互相吹捧」,見面後頓生「相見恨晚」之感,於是很快就敲定出了「麻油葉組織」。

第二年早春,北京天氣尚涼。獨居的宋胖子在酒吧演出。每場演出可以掙100塊錢,最多也不過200塊錢,一個月最多有十一場演出。那是一段「窮到想死」的日子,「當時覺得特別苦,覺得要死了。去你媽的這日子不過了,音什麼樂啊民什麼謠啊,萬什麼曉利啊。」

為了打開市場,「麻油葉」也開始到各大高校巡演。人手嚴重不足,宋胖子和馬頔頭頂烈日,蹬著借來的三輪車運音響,大汗淋漓,反響平平。

苦日子沒過太久,2013年,一個叫左立的人在《快樂男聲》唱了一首民謠,叫《董小姐》,製作人宋胖子因此大火。

粉絲開始找他的那天,正巧是奶奶忌日,宋胖子在酒吧躲了一整天。酒吧裡昏暗嘈雜,音樂蓋過了手機提醒聲,等到他冒著夜色走出酒吧掏出手機的時候,才發現微博粉絲在一天中漲了一千多。曾窘迫到每天吃四個饅頭的宋胖子,隱約覺得,自己可能要火了。

雖然很早就簽約摩登天空,但宋胖子此前沒能有多大作為,直到《董小姐》躥紅,他才發行第一張專輯《安和橋北》。憑藉那些隨手截一句就能發朋友圈的歌詞,這張專輯獲得首屆「魯迅文化獎」。

很快,無論走到哪兒都可以聽到「愛上一匹野馬,我的家裡沒有草原」,或者是「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宋胖子的歌爛大街程度僅次於「鳳凰傳奇」,這還只是因為「廣場舞大媽團」嫌節奏太慢,實在不適合當作BGM。

之後,宋胖子背著一把吉他出現在各大音樂節,還在臺北Legacy舉行首場臺北專場個唱。劉若英挺著孕肚驚喜現身,與宋胖子同台演唱他的歌曲《鴿子》。因為這場演出,大家才意識到宋胖子在臺灣走紅的程度,已經超出預料,甚至有媒體拿他和當年的崔健相比較:「崔健對臺灣的魅力,滿足了臺北文青對波瀾壯闊式人生的幻想。而宋冬野則是北方的茫茫荒野裡一縷炊煙式的柔情,讓其找到了意料外的安全感。」

一時風頭無兩,原定的百城巡演升級為「雛兒勞鵲」全國劇場巡演,同年再次在臺北TICC舉辦個唱。而這一切來得太快,距離他被歌迷熟知,不過一年而已。

這個只看過《三國演義》和《哆啦A夢》的胖子,曾經因謙遜被萬曉利評價為「淳厚」,在公司見著別人都叫老師,評價自己則是「傻X」。從某一天開始突然被很多陌生人捧成了意見領袖,宋胖子膨脹起來,覺得時間過得太沒意思,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馬頔指著他罵:「胖子你現在太飄了啊。」

層樓終究誤少年自由早晚亂餘生

「我這個人,從小到大都活在懸崖邊上,初中差點沒畢業,高中差點沒畢業,大學根本不上課,給老師送了個電鍋畢的業。爸媽從小到大都在說,你自個兒注意啦,哪天你就摔了。我說,嗨,沒事兒。然後,就栽了。」

2016年,娛樂圈中除了那些依舊亂紛紛的感情賬之外,還有一件大事就是歌手喬任梁於9月16日晚,因抑鬱症在上海家中去世,年僅28歲。此事震驚整個娛樂圈,直到一個月後,還不時有人在網上發文悼念。宋冬野就是在這一片哀悼聲中「犯了事兒」。

10月13號,朝陽群眾再次出動,舉報歌手宋冬野吸毒。

當時,距離宋胖子結婚剛滿兩個月。他唱過《董小姐》後承認路過王小姐,最終跟那個和他吃遍了北京好館子的趙小姐曬出了結婚證。七夕當晚,他興奮難掩,發微博稱:「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嫁我了,承讓。」然而,就在這對夫妻仍沉浸在歌迷們祝福中的時候,宋胖子送給了他新婚妻子一份最猝不及防的「禮物」。

證實吸毒後被拘的宋胖子,在拘留所狹小的房間裡待了十幾天。出來後發了微博:回見。

再見已經是5個月之後。

2017年草莓音樂節公佈演出名單,宋胖子轉發了這條微博,並評論:祝你們都演個痛快。曾經是音樂節的常客,跟一眾兄弟跑遍全國各地,拿著一把吉他唱哭過很多人,如今只能作為旁觀者,帶著口罩和帽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在觀眾席喝彩,心裡多少不是滋味。沒過幾天,他再次發微博,毫不避諱:「誰來給失業青年宋弄張工作證兒,讓我在人群裡看你們演個痛快也好」。

不出所料,微博下罵聲一片。同情的聲音被淹沒,說他活該的言論倒是獲贊無數:「你個癮君子還想複出,坐看你被永久封殺。」

有心網友順手扒出他2014年接受採訪的視頻,談及吸毒,他不像其他明星擺出深惡痛絕的樣子,而是輕描淡寫:「因為在很多地方,這些東西可能是合法的,然後大家覺得為什麼可以這樣,我們就不可以?它肯定是個壞事,但是可能大家想的有點嚴重」。

這段視頻給宋胖子招來更多謾駡,更有好事者截取隻言片語發在網路上,稱這是他獲釋後的言論,看來不知悔改。宋胖子百口莫辯。然有錯在先,也實在無從辯解。

他發出自己早已寫好的新歌《郭源潮》,宋胖子在歌裡嘶吼:「其實你我都一樣,終將被遺忘。」

就在眾粉絲心灰意冷,以為宋胖子徹底「涼了」的時候,2017年底,卻傳出他要開演唱會的消息。這是他出事後的第一次試水,頂著廣電總局「劣跡藝人封殺令」,這註定是一場只能在粉絲圈內小範圍流傳的回憶。

演出票早早賣完,宋胖子在後臺和前來助場的朋友談笑,一邊有些欣慰和感謝,另一邊也少不了久違之後再見的緊張。

距離演出開始還有四個多小時的時候,很多歌迷已經早早趕到現場。這些是自他出事後,一直等待著的「鐵粉」,眼裡甚至含著熱淚:「我們就是想再聽他唱歌,只要他能演,就好。」

《安和橋》熟悉的旋律響起,穿著黑色寬鬆T恤的宋胖子抱著吉他坐在燈光下,不用睜眼也知道台下那些流著眼淚的姑娘們和紅著眼的小夥子們,正用怎樣深情的目光注視著他。那場演唱會變成了全場大合唱,歌迷們幾乎是喊出了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那一晚過後,包括宋胖子在內的很多人,都以為過去的事情可以不再被提及,宋胖子很快會再次出現在各大巡演和音樂節。

他為那場音樂會取名「而今」。宣傳海報上,白色「而今」兩字,瀟灑痛快。但沒過多久,共青團中央也發了一條微博,一張向緝毒遇難戰士們獻花的照片上,同樣的「而今」兩字,卻多了幾分沉重,格外醒目。

他開始明白,歌迷忘記了,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

髒水洗身濁杯赴宴

閑來無事的宋胖子會回憶起當時在拘留所的那段日子,他記得其中有一位比他年長幾歲的警官為他寫下一段文字:

「安和橋猶在,往事已隨風。待逢橋下春波綠,再見陽光那少年。」

一段時間後,他接受了採訪,誠誠懇懇回答記者的問題。說起剛從看守所出來的那段日子,不敢打開手機看那些謾駡的言論。那段時間,他口中形容為特「牛X」的朋友們,比如馬頔、堯十三等,輪番過來陪他。連一直不能理解他的爸爸,都主動拉著他在陽臺說了三個多小時。他覺得這是意外之喜。一個200來斤的北京糙漢子,在說起那段最灰暗日子裡的一點光時,笑了。

獲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工作。熬過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他平靜了一些,開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不用接受採訪,也不用飛往全國各地演出,他覺得從2013年起就飄著的心終於可以落下來了。

想到自己初到錄音棚時,面對各種複雜的樂器和軟體,只能跟它們「大眼瞪小眼」,宋胖子就忍不住罵自己一聲「傻X」。

曾經的宋胖子會在錄音棚裡尋熱鬧,休息間隙沖著助手喊:「把我豬蹄兒拿來」。現在,他每天在錄音棚泡著。各種樂器都學一學,也開始接觸編曲軟體。上千道音軌爬滿螢幕,宋胖子看得頭暈眼花,乾脆就在錄音棚打個地鋪。兩眼一睜,也不管外面白天黑夜,爬起來繼續工作。

直到有一天,他親手製作的小樣得到了錄音師的認可,那一刻宋胖子好像找回了初登舞臺時的暢快。

有記者問他,至今最不能接受的言論是什麼。他表情嚴肅,不假思索:你是個人品有問題的人。

我不是開脫自己,只是你又不認識這個人,又不瞭解他,不能單憑一個優點、一個缺點或一件事,就說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2018年5月,網上傳出「柯震東吸毒後複出拍廣告」的消息。一時間,因吸毒被「捆綁」在一起的「劣跡藝人」再次被組團提起,距離吸毒被拘不到兩年的宋冬野,自然也沒能逃過這場風波。

其實,關於柯震東的消息真假參半,他的確拍了廣告,甚至早就因電影《再見瓦城》提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但他的所有作品均未能在大陸上映,廣電總局的「劣跡藝人封殺令」下,所有賭博、嫖娼等藝人均未能光明正大出現在觀眾眼前。唯一例外的是房祖名,參演了《鐵道飛虎》。但宣傳海報上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算是打了個擦邊球。

「白手起家」的宋胖子還不時有消息傳出,開了小型個人專場演唱會,繼《郭源潮》之後又低調發佈《空巷曲》,友人感歎「看來胖子還沒被毀」。但是,想要在電視或網路上再見那張笑起來有些憨厚的胖臉,卻遙遙無期。

新歌《郭源潮》的網易雲音樂評論下,某網友回憶起一件往事:

五年前獨立民謠廠牌麻油葉做高校巡演巡到我們學校,我朋友幫忙借了輛三輪。他和馬頔,在烈日下蹬著車運音響設備,大汗淋漓。眨眼間,他突然爆火。我朋友想起手機裡還存著這個知名胖子的號碼,多少帶著對爆紅名人的不懷好意,他撥通這個號碼「宋冬野,嘛呢?」電話那頭愣了一下,說:「吃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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