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康路
托尼(Tony Marini)多年前曾是一位賭徒。
他坦言， 自己身邊至少有三位類似經歷的人因為無法戒掉賭癮， 選擇自殺。 在康復中心的幫助下， 托尼最終擺脫賭癮、考上大學、選修諮詢課程， 並轉型為一名專業治療師——幫助那些患有酒癮、賭癮的人恢復正常生活。
從今年起， 他的治療領域又增添了一項——幫助“炒加密幣的上癮人群”。 儘管在業界並無定論， 但托尼所在的英國克雷格城堡醫院(Castle Craig Hospital)認為， 炒幣成癮和賭癮、毒癮類似， 是一種行為成癮， 也應有專業解決之道。
“應該就是那一把了吧”
說起曾經的荒唐時期， 托尼仍能記得自己在賭場中的心理變化。
“坐在賭台的最前排對我而言， 曾經像是一種榮耀。 人們會遞給我免費飲品和食物。 那一刻， 你會覺得自己是個人物。 ”講訴過往， 托尼已經變得平靜。
“最關鍵是翻開撲克牌的那一刻——你會想， 這次是不是該贏個大的了？對當時的我來說， 讓人興奮的， 不僅僅是贏那一局， 而是贏之後的美好世界：我會變得有錢、我會穿上華麗的衣服、我會在眾人眼中成為一個聰明人。 你能夠感覺到腎上腺素的湧動。 應該這就是那一把了吧？”
曾經“上癮”的經歷， 讓托尼更容易理解其他上癮者的心態， 也讓他更能體會為“腎上腺湧動”所付出的代價， “我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都因此離我而去。 ”
像一場永不停止的賽馬
(圖：群山中的克雷格城堡醫院)
但不同於托尼曾經去賭場或是賽馬場“揮霍”的那個年代， 智能手機的普及、上網的便利、以及越來越多人選擇自由職業的新社會形態， 讓康復中心面臨新課題。 從年初開始， 托尼所就職的克雷格城堡醫院(Castle Craig Hospital)史上第一次針對“加密貨幣日內交易上癮人群”推出了專項康復治療項目。 托尼成為新項目的治療師之一。
該醫院成立於上世紀80年代， 最早以戒酒癮和毒癮為主要業務， 後來拓展至戒賭癮領域。 醫院發言人對騰訊《棱鏡》表示， 新專案的推出並非醫院憑空“蹭熱點”， 而是源自不斷增加的客戶需求， “從今年年初開始， 就陸續接到電話， 詢問我們是否説明戒除‘炒幣癮’。 問的人多了之後， 我們內部協商，
“像一場永不停止的賽馬。 ”托尼習慣于用舊時經驗， 類比當下的炒幣和傳統賭博的異同， “但大多數賽馬不過持續幾分鐘， 每個人也只能以有限的時間來下注。 加密貨幣的價格卻一直在變動， 你可以隨時隨地下注， 可以在半夜、在床上。 這異常危險。 ”
2017年被稱為加密貨幣的爆發元年。 2017年年初報價752美元的比特幣， 曾在同年12月最高漲至19511美元一線， 最大漲幅超20倍。 但和其他資產類別不同， 缺乏監管和價格錨的比特幣， 波動性異常巨大， 給沉浸於市場中的人們從未見過的興奮、刺激以及血本無歸的風險。
全球並無權威資料統計， 全球加入加密貨幣經濟的確切人數。
孤島和自我救贖
（圖：今年1月加密貨幣暴跌期間， 曾經有自稱加密貨幣投資者在網站上曬出砸碎電腦的照片稱， “已損失50%， 如果再交易加密幣， 就不是人。 ”）
克雷格城堡醫院的治療費不菲。 醫院發言人表示， 一周治療的花費最少為2975英鎊（約合25400元人民幣）。 那麼， 讓上癮者尋求幫助的“轉捩點”是什麼？
同樣在克雷格醫院擔任治療師的克裡斯(Chris Burn)對騰訊《棱鏡》表示， “一般來說， 都是上癮者在遭遇嚴重的負面衝擊後， 自己或家人開始尋求專業的幫助。 譬如， 破產、被孤立、離婚、意志消沉和自殺傾向。
克裡斯稱， 智慧手機的便捷， 讓許多玩家可以在私密空間、無人監督的情況下步入交易市場， 不知不覺中投入大量資金。 一位日本的炒幣人士曾經對騰訊《棱鏡》表示， 炒幣和炒股票的切身感受的不同在於， 在加密市場裡輸錢會有“打遊戲輸了”的幻覺， 難以察覺現實生活中的財務損失， “感覺自己像一個孤島， 在贏錢和輸錢的時候， 似乎都無人察覺。 ”
今年年初開始， 幣價暴跌， 導致各地炒幣人遭遇財富和精神的雙重打擊。 今年2月韓國當地媒體報導， 一位元20歲的韓國炒幣青年自殺身亡。 該青年曾一度獲利25萬美元， 但此後幣價一路下跌讓其患上憂鬱症， 並最終覺得翻本無望， 選擇離世。 同年1月， 在美國網站reddit討論加密貨幣的版面上， 跟帖數最高的帖子之一，是一則美國國家預防自殺生命線的熱線電話號碼。幾乎在同時，總部位於莫斯科的區塊鏈基金開通一條熱線，稱願意幫助那些因為投資加密貨幣導致抑鬱症的人們。
托尼覺得，引入新的生活結構是治療炒幣上癮的方法之一。作為治療項目中的一步，炒幣上癮的人會互相分享故事，瞭解自己並不孤單。“加密貨幣交易，是人們試圖擺脫現實生活的一種方式。毋須諱言，有時我們無法接納、並難以和自己的真實感受共處。”
托尼從親身經歷出發稱，所有外部幫助仍只能緩解症狀，不能根治，“沒有快速解決的方案。”他建議那些考慮接受專業幫助的人們，在走出康復中心後，仍需要加入“互誡組”，“這會是一場餘生都要面對的戰鬥。關鍵是，還有美好的世界，等待我們的探索。”
附：對話克雷格城堡醫院治療師Chris Burn實錄
1.問：炒幣者如何判斷自己是否上癮？
答：一般來說有以下症狀：每天花費大量時間從事加密貨幣交易活動，無休止地查看價格——其他工作、社交或鍛煉計畫因此無法達成；凸顯債務或經濟問題；就交易時長對朋友或家人撒謊；情緒波動大，容易感到消沉或絕望；焦慮並導致出汗或發抖等生理反應；具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包括在虧本時繼續加注，並相信下次可以贏。
2.問：就你觀察，人們如何對炒幣上癮？加密貨幣炒幣和一般股票交易有何不同？
答：通過我們的觀察，一般人們以休閒心態，進入加密貨幣市場，但因為炒幣的特點而逐漸上癮。
和日常股票交易不同，加密貨幣交易缺乏監管。不僅規律難以解釋，而且價格大幅波動，帶給人興奮感。這都是吸引普通大眾,特別是那些擔憂錯過（Fear of Missing Out）的人群的理由。加密貨幣市場中，人們往往基於投機，而非投資的理念下注。一天24小時皆能參與交易，也吸引本身有賭癮的人群。
3.問：“炒幣癮”和其他你接觸過的賭癮有何明顯不同？
答：“炒幣癮”和其他賭癮類似，但更為危險，因為往往涉及大筆金額。大幅波動的市場、令人興奮的價格變化和隨時隨地下單的屬性，讓參與者不知不覺投入大量金額。
4．問：目前為止，克雷格城堡醫院接收病人來自哪些國家，如何保證患者付費？
答： 目前患者很國際化，來自英國、周邊歐洲國家、北美和中東。
一周療程的收費各有不同，多人間為2975英鎊（約合25000元人民幣），雙人間為3850英鎊（約合33000元人民幣），單人間為4970英鎊（約合42600元人民幣）。高級專案則是從一周9240英鎊（約合79000元人民幣）開始收費。需要提前預付一周押金。
5.問：上癮者往往因為什麼原因才開始尋求專業幫助？
答：一般都是在遭遇嚴重負面衝擊後——比如破產、被孤立、離婚、意志消沉或有自殺傾向。
跟帖數最高的帖子之一，是一則美國國家預防自殺生命線的熱線電話號碼。幾乎在同時，總部位於莫斯科的區塊鏈基金開通一條熱線，稱願意幫助那些因為投資加密貨幣導致抑鬱症的人們。托尼覺得，引入新的生活結構是治療炒幣上癮的方法之一。作為治療項目中的一步，炒幣上癮的人會互相分享故事，瞭解自己並不孤單。“加密貨幣交易，是人們試圖擺脫現實生活的一種方式。毋須諱言，有時我們無法接納、並難以和自己的真實感受共處。”
托尼從親身經歷出發稱，所有外部幫助仍只能緩解症狀，不能根治，“沒有快速解決的方案。”他建議那些考慮接受專業幫助的人們，在走出康復中心後，仍需要加入“互誡組”，“這會是一場餘生都要面對的戰鬥。關鍵是，還有美好的世界，等待我們的探索。”
附：對話克雷格城堡醫院治療師Chris Burn實錄
1.問：炒幣者如何判斷自己是否上癮？
答：一般來說有以下症狀：每天花費大量時間從事加密貨幣交易活動，無休止地查看價格——其他工作、社交或鍛煉計畫因此無法達成；凸顯債務或經濟問題；就交易時長對朋友或家人撒謊；情緒波動大，容易感到消沉或絕望；焦慮並導致出汗或發抖等生理反應；具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包括在虧本時繼續加注，並相信下次可以贏。
2.問：就你觀察，人們如何對炒幣上癮？加密貨幣炒幣和一般股票交易有何不同？
答：通過我們的觀察，一般人們以休閒心態，進入加密貨幣市場，但因為炒幣的特點而逐漸上癮。
和日常股票交易不同，加密貨幣交易缺乏監管。不僅規律難以解釋，而且價格大幅波動，帶給人興奮感。這都是吸引普通大眾,特別是那些擔憂錯過（Fear of Missing Out）的人群的理由。加密貨幣市場中，人們往往基於投機，而非投資的理念下注。一天24小時皆能參與交易，也吸引本身有賭癮的人群。
3.問：“炒幣癮”和其他你接觸過的賭癮有何明顯不同？
答：“炒幣癮”和其他賭癮類似，但更為危險，因為往往涉及大筆金額。大幅波動的市場、令人興奮的價格變化和隨時隨地下單的屬性，讓參與者不知不覺投入大量金額。
4．問：目前為止，克雷格城堡醫院接收病人來自哪些國家，如何保證患者付費？
答： 目前患者很國際化，來自英國、周邊歐洲國家、北美和中東。
一周療程的收費各有不同，多人間為2975英鎊（約合25000元人民幣），雙人間為3850英鎊（約合33000元人民幣），單人間為4970英鎊（約合42600元人民幣）。高級專案則是從一周9240英鎊（約合79000元人民幣）開始收費。需要提前預付一周押金。
5.問：上癮者往往因為什麼原因才開始尋求專業幫助？
答：一般都是在遭遇嚴重負面衝擊後——比如破產、被孤立、離婚、意志消沉或有自殺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