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要哭, 哥哥高興點”。 李錦蓮的妹妹一邊哭著撲到他懷裡, 一邊念叨著。 6月1日晚10時45分許, 李錦蓮在江西省遂川縣與三個弟弟一個妹妹相聚。 19年未見的兄妹幾人, 再見時已是白髮蒼蒼。
當天下午, 江西省高院對“毒糖殺人案”再審宣判。 法院以原審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 撤銷原審裁判, 改判李錦蓮無罪。
李錦蓮已服刑19年——1998年, 這位遂川縣村民被控投放加有老鼠藥的奶糖, 致同村兩名孩童死亡, 在經過一審、終審後, 被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執行。 2011年, 該案被最高法調卷審查後, 江西高院決定再審,
改判無罪後, 李錦蓮接受重案組37號獨家專訪, 他說自己虧欠家人, 但全都沒辦法彌補。 事發不久妻子去世, 當時最小的孩子才7歲“像孤兒一樣”, 也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此外女兒一直為了他的事情奔波, 40多歲還單身一人。
全文2153字, 閱讀約需4分鐘
獨家專訪“毒糖殺人案”蒙冤者李錦蓮:無法彌補一家人痛苦。 新京報“我們視頻”出品
現場
19年兄妹重逢抱頭痛哭
6月1日晚近11時, 69歲的李錦蓮在女兒李春蘭陪同下, 從南昌到達遂川縣。 街道昏暗的燈光下, 幾個人佇立街邊,
被攙扶著的李錦蓮下車便與弟弟妹妹抱在一起, 幾個五六十歲的人哭做一團, 妹妹邊哭邊勸哥哥要開心, 幾個弟弟哭著說“對不起”, 這麼多年沒能去監獄探望, 而李錦蓮也泣不成聲:“你們為啥不去看我, 是不是因為這事看不起我!”
回到妹妹家, 兄妹幾人情緒逐漸平穩, 大家找了間大排檔, 一邊吃, 一邊閒聊往事。 “你以前很能喝的啊”, 弟弟說以前和李錦蓮兩個人能喝一瓶白酒, 但如今李錦蓮擺擺手, 讓弟弟倒了一小杯啤酒。
兄妹幾人圍著李錦蓮不停地感歎:“他以前是我們當中身體最壯的, 現在真是瘦了好多”。
看到父親與家人團聚, 44歲的李春蘭也十分感慨,
李春蘭說, 出獄後父親做的第一件事是洗了澡, 她發現父親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見, 覺得很辛酸。 她本想安排父親在南昌多呆一晚, 與律師商量國家賠償的事情, 但判決無罪後, 她與父親就被幾個人推上一輛汽車, 被送往老家遂川縣。
“以後不再想四處漂泊打零工, 希望在固定的地方安頓下來, 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李春蘭隨即又表示, 這麼多年都在為父親申訴奔波, 現在突然不用忙碌了, 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麼。
至於成家問題, 李春蘭說心裡很沒底, 畢竟已經過了適婚年齡。 “我以前是縣裡女孩子學歷比較高的,
19年來第一次與兩個弟弟相見, 李錦蓮不斷擦拭眼淚。 新京報記者王巍攝
談改判無罪
“像風吹烏雲見太陽”
重案組37號:宣判前一晚睡得好嗎?
李錦蓮:前一天上午告訴我, 第二天宣判。 我晚上就沒睡, 睡不著啊。 想著被冤枉近20年, 終於要看到頭了, 既開心又難過, 想起這20年的痛苦, 無法用語言形容。
重案組37號:聽到無罪的時候, 你心裡什麼感受?
李錦蓮:我當時就是想感謝, 感謝依法治國, 感謝最高檢最高法, 感謝現在法院的工作人員, 感謝我的律師們。 每一個説明我的人, 我都會真心去感謝他們。
重案組37號:無罪釋放後你都做了些什麼?
李錦蓮:出來以後第一件事是洗了個澡,
之前像是呆在沒有陽光的地方, 出來以後就像風吹烏雲見太陽一樣。 如今回到遂川, 我都不認識老家的路了。
李錦蓮在妹妹家中與兄弟姐妹團聚敘舊。 新京報記者王巍攝
談國家賠償
“彌補不了對家人的虧欠”
重案組37號:對國家賠償有什麼計畫嗎?準備申請多少?
李錦蓮:賠償我不懂, 這個交給律師。 至於賠多少錢, 多少錢都彌補不了。 買不回我對母親和妻子的虧欠, 買不回我女兒20年的青春, 她現在一個人無兒無女。
再多的錢也彌補不了, 我40多歲時年輕力壯的身體與精神。 我現在已經年近古稀, 一無所有,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
重案組37號:2011年那次,大家都覺得案件有希望了,你當時是什麼感受?
李錦蓮:那次申訴到最高法,當時覺得蠻有希望。開庭前,獄警叫我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還說可能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我就把我申訴材料都裝好,帶去法庭,結果法庭仍宣判我有罪,我把材料交給女兒,又被帶回來了。
重案組37號:這次再審前,有沒有和當年一樣的擔憂?對結果有信心嗎?
李錦蓮:心裡還是有點怕的,獄警又讓我收拾東西,說了和那次一樣的話。但這次不一樣,我在監獄學習知道,十九大以後,全社會依法治國,所以我特別有信心。之前法院庭長法官也都很關心我的情況,每次都會詢問我的身體。
李錦蓮在妹妹家中與兄弟姐妹團聚敘舊。新京報記者王巍攝
談未來生活
“要去母親墳前告訴她我出來了”
重案組37號:6月3日是你生日,打算怎樣度過?
李錦蓮: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麼好過的。(注:家人表示,要全家聚在一起為李錦蓮過生日)
重案組37號:出來最想做什麼?
李錦蓮:好多想彌補的事,但全都沒辦法彌補。我的母親,事發時70多歲,正是兒女要盡孝的時候,我卻無顏見她。母親到監獄看我,哭了兩個小時,都快哭瞎了。她走的時候,我看見她駝著的背,心裡像刀割一樣,當時就想,不知道還見不見得到她最後一面。
還有我老婆,極賢慧極善良,也去世了,我是說不清的痛苦(注:1998年10月,李錦蓮被警方帶走,21天后妻子去世)。小兒子幾歲就沒爹沒娘,相當於孤兒一樣。還有我女兒,為了我的事放棄青春,放棄一切前途,至今四十多歲還單身一人(注:案發時李錦蓮大女兒25歲,小兒子7歲)很多痛苦,這些今生是無法彌補了。我就希望這個女兒,下輩子不要再做我女兒了。
重案組37號:女兒因為忙著申訴至今未婚,你有勸過她放棄申訴找個好歸宿嗎?
李錦蓮:沒有讓她放棄申訴,畢竟她幫忙申訴更容易些,我自己在裡面申訴太難了。但我也總勸她找個好歸宿,她找的人,首先要能接受我家的條件、能接受她一直在幫我申訴這個事情。
重案組37號:準備去給母親上墳嗎?準備說點什麼?
李錦蓮:母親去世我也沒能送終,這是一生的虧欠。要去上墳跟她說我出來了,但到時可能說不出話來。
重案組37號:聽說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今後還打算在老家生活嗎?
李錦蓮:那房子泥木結構的,快不行了,但我現在一無所有,只有老房子,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李錦蓮接受重案組37號獨家專訪。
新京報記者 王巍
編輯 曹林華 李驍晉 校對 郭利琴
本文為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原創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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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所有,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重案組37號:2011年那次,大家都覺得案件有希望了,你當時是什麼感受?
李錦蓮:那次申訴到最高法,當時覺得蠻有希望。開庭前,獄警叫我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還說可能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我就把我申訴材料都裝好,帶去法庭,結果法庭仍宣判我有罪,我把材料交給女兒,又被帶回來了。
重案組37號:這次再審前,有沒有和當年一樣的擔憂?對結果有信心嗎?
李錦蓮:心裡還是有點怕的,獄警又讓我收拾東西,說了和那次一樣的話。但這次不一樣,我在監獄學習知道,十九大以後,全社會依法治國,所以我特別有信心。之前法院庭長法官也都很關心我的情況,每次都會詢問我的身體。
李錦蓮在妹妹家中與兄弟姐妹團聚敘舊。新京報記者王巍攝
談未來生活
“要去母親墳前告訴她我出來了”
重案組37號:6月3日是你生日,打算怎樣度過?
李錦蓮: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麼好過的。(注:家人表示,要全家聚在一起為李錦蓮過生日)
重案組37號:出來最想做什麼?
李錦蓮:好多想彌補的事,但全都沒辦法彌補。我的母親,事發時70多歲,正是兒女要盡孝的時候,我卻無顏見她。母親到監獄看我,哭了兩個小時,都快哭瞎了。她走的時候,我看見她駝著的背,心裡像刀割一樣,當時就想,不知道還見不見得到她最後一面。
還有我老婆,極賢慧極善良,也去世了,我是說不清的痛苦(注:1998年10月,李錦蓮被警方帶走,21天后妻子去世)。小兒子幾歲就沒爹沒娘,相當於孤兒一樣。還有我女兒,為了我的事放棄青春,放棄一切前途,至今四十多歲還單身一人(注:案發時李錦蓮大女兒25歲,小兒子7歲)很多痛苦,這些今生是無法彌補了。我就希望這個女兒,下輩子不要再做我女兒了。
重案組37號:女兒因為忙著申訴至今未婚,你有勸過她放棄申訴找個好歸宿嗎?
李錦蓮:沒有讓她放棄申訴,畢竟她幫忙申訴更容易些,我自己在裡面申訴太難了。但我也總勸她找個好歸宿,她找的人,首先要能接受我家的條件、能接受她一直在幫我申訴這個事情。
重案組37號:準備去給母親上墳嗎?準備說點什麼?
李錦蓮:母親去世我也沒能送終,這是一生的虧欠。要去上墳跟她說我出來了,但到時可能說不出話來。
重案組37號:聽說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今後還打算在老家生活嗎?
李錦蓮:那房子泥木結構的,快不行了,但我現在一無所有,只有老房子,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李錦蓮接受重案組37號獨家專訪。
新京報記者 王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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