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駘，細風輕拂，夫子正聚會神地講解婦德，聲音裏帶著幾分嚴厲。如意紋窗欞上映著婆娑的樹影，藥歪著腦袋，一雙明眸映著窗外的春，突然開口問起：“夫子，子若是為了保全貞潔而犧牲命，那又該如何自？”

夫子面一，眉頭微皺，拍案而起，聲音帶著怒意：“君子即便赴死，也要保全大義；子即便赴死，也要保全貞潔。”他語氣中滿是責備。

藥卻覺得不解，托著腮，低聲辯道：“可是，沒有了生命，一切不都歸于虛無了嗎？”

夫子還要反駁，卻被小姐打斷了話頭。小姐著太，皺眉道：“夫子，我頭有些疼，今天就到這裏吧。”

夫子將手中的筆狠狠摔在案上，墨水濺起，濺了案上幾張紙，拂袖而去。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剛才的爭執從未發生。

第二天，小姐就催促藥去書局。藥心裏有些疑，畢竟昨天是有人喪命的日子，小姐怎麼像是沒事人一般。

“可是，子與人奔，無論是哪個宦大族，都是死路一條呀？”藥天真地問。

“到了常府必定有媽媽教府上規矩，還敢和人私相往來，那不是找死嗎？怪不得爹爹，再說三房不上報這件事，爹也不會知道。三叔就沒打算保五姨娘。”小姐天真無邪地回答。

“可是，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藥反問。

“總之，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一點的錯的。”小姐樓住藥的肩膀，認真地說。

藥心裏一，知道小姐是真心為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確實也想出去散散心，園子雖大，卻讓到抑。

兩天后，藥看著芙蓉的書本有些松懈，便決定在巳時出門，走水路去書局。拿到書后，便返回府中。

回來時，小姐去夫人那邊吃飯，蘭汀院裏空空如也。藥將書藏好，換了服，去接小姐。兩人在屋裏翻花繩、下棋、又睡了一會兒，才看到芙蓉氣哼哼地從外面進來。

這天晚上，院與院間已落了鎖，芙蓉帶著兩個夫人房裏的一等丫頭，打著大燈籠進了蘭汀院。小姐已換好服，躺在床上，藥也在偏榻上鋪好了被褥，了外。

“做什麽呢？”小姐不高興地瞅著芙蓉，“芙蓉，你就見不得我舒服一點嗎？”

芙蓉向小姐恭敬行禮，指著藥說：“奴婢懷疑這丫頭帶著小姐不學好，回稟了夫人，特來檢查。”

這話已經表明，今天無論做什麽，都是夫人允許的。小姐氣嘟嘟的，眼睛瞟過藥，閃過一驚慌。

“不知姐姐要查什麽？”藥慢悠悠地穿好裳問芙蓉。

芙蓉有些疑，預想中這個野丫頭的慌張并沒有出現。可箭在弦上，咬咬牙一揮手：“把小姐請到東廂房，我們先找這裏。”

小姐頻頻回頭，擔心地看著藥，后者卻一臉平靜，坐在自己榻上。

幾人翻了被褥、梳妝臺、花盆下、櫥裏，甚至連床板下面都找了。芙蓉的目落在小姐的書架子上。

走過去，眼睛掃過碼得整齊的書，易經、詩經、禮記、樂經、春秋、三蒼，全是類似的書。

出一本翻了十來頁，的確是正經書本。更疑了，巳時來找過一次藥，聽說不在便急匆匆出了蘭汀院，整個園子裏都沒見到藥。

之后喊上幾個家丁守著院墻巡邏，想當場拿下藥。直到未申接之時回來，卻見藥和小姐在屋裏玩耍。

確定對方定是不經允許出府去了，卻沒拿到人，也沒找到自己想要的“贓”。在第一次撞見藥和夢箐說話時就留了心。

細打聽過，夢箐的確拿過二爺一本書給過藥。那猴崽子明，發現自己打聽便死活不出手了。

的確不喜歡藥，常家的外來奴婢都只能做些活，在外院幫忙，或做些浣、幫廚的活，萬不會進院，還能做到侍。

這樣的宅門裏，侍不但出穩妥，為人可靠，還要經過數年調教，才得用。自己就是家生子兒，打小在夫人跟前學做事。

這個秦藥只來幾天投了小姐眼緣，拿著一等大丫頭份例，和自己平級。這都不算最讓不快的，那丫頭的來太可憎。

更討厭秦藥的眼睛，太亮太活，太野！

回了夫人，芙蓉悶悶不樂回廂房睡下。夫人卻仍未熄燈，對張大娘點點頭，“去吧，把藥過來，莫驚雲之。”

藥迷迷糊糊在睡夢之中被人推醒，又被捂住，帶出房。在月下看到張大娘似笑非笑的表，心裏一慌，卻什麽也沒說，老實跟著大娘向夫人的松韻軒裏走。

夫人屋裏亮著燈，張大娘輕推一把，“進去。”

屋裏只有夫人自己，藥瞧面溫和，稍松口氣，夫人轉過，聲音和平日一樣平和，“跪下。”

藥心頭一，心跪下，低著頭。

“買來的書，放哪了？”

藥沉默著。

“你能瞞過芙蓉，以為也能瞞過我嗎？我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雲之又是我肚子裏出來的，我能不知道什麽脾氣？”

夫人像在聊天一般，“唉，這家小姐，也就未出閣有幾天好日子過，咱們家的條件，又是嫡出，必定嫁得門當戶對，過去便要做掌家大婦，為夫家生兒育，三從四德，有什麽趣兒？”

“你起來。”

“你這丫頭對小姐忠心、為人機敏多智，做事從不居功，正是我想選給小姐的伴兒。芙蓉剛毅有余，智謀不足，若做陪嫁丫頭不是最合適的。”

話鋒一轉，“書單上都有什麽書啊？”

藥不好再瞞，將訂的書目一一道出。

“別的書倒罷了，雷峰塔傳奇是本好書，雲之該多看看。”

“我就不問你怎麽跑出去的了，只問你把書藏在了哪裏？”

藥低頭道，“并沒有藏，都放在書架上，只不過裝訂在了那些正經書后面。”

那日在房山書局多添一倍銀子，要老板將話本子裝訂在正經書后面半部，又選較平時更薄的紙張，看起來書的厚度并沒有變。

芙蓉略識幾個大字，所以挑書時，連書目都挑得簡單，四書一類。

夫人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繼而掩面大笑，指著藥，“你這丫頭，這招藏葉于林用得好，卻害苦了芙蓉，累大熱天在外曬了兩個時辰。”

平靜下來拉藥起，“我把小姐給你了。要好好看護，不論現在，還是將來。”

“若芙蓉姐姐找到那些書呢？”藥好奇地問夫人，對方溫地笑著了的頭發，“且去吧。”

藥獨自往回走，來來回回想著夫人的話，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