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的距離有多遠
文|劉亞琴
小時候, 我對父親的記憶是模糊的、陌生的, 但也是真切的。
父親出身于貧寒的家庭, 但他讀書的天分頗高。 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于西安航校。 分配到遙遠的青海工作, 後又輾轉於四川。 這一去, 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間, 他只有把對親人濃濃的愛, 傾灑於有限的薄薄的信箋裡。
在我孩提時代, 父親的愛就是過年時他帶回來的漂亮花衣服、裝在玻璃瓶子裡酸酸甜甜的桔子罐頭、白生生香噴噴的大米飯、甜甜的水果糖, 以及花花綠綠的小人書……。 這些當時在農村裡極為稀有的物品,
父親在家的日子裡, 我感到格外踏實和溫暖。 他就像一個大孩子, 帶著我們仨小孩盡情地玩著, 笑著。 他似乎要把滿腔的愛盡情的釋放給他的孩子們呀!
我八歲那年的臘月二十一, 奶奶毫無徵兆地突然撒手人寰。 當時資訊閉塞, 遠在千里之外的父親毫不知情。 恰遇春節放假, 父親滿懷著長久的渴盼, 想像著就要見到思念已久的母親和妻兒, 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家園, 他風塵僕僕的回來了。 當走到離家六七裡的外婆家時, 他得知這一噩耗,
那一年的春節, 是我們一家過的最傷心的、最漫長的。
父親憔悴了許多, 體重一下子下降了30斤。 事過多年, 父親無意識地說起, 奶奶去世前那段時間, 他睡眠不好老是做夢。 夢中他回家了, 茫茫的大雪鋪天蓋地, 那刺目的白晃的, 他睜不開眼, 找不到回家的路……這真是冥冥之中蒼天的安排嗎?
那些歲月裡,
就這樣, 一家人又從春天期盼到冬天, 在離別----團聚----思念的輪回中過了一年又一年。
父親每次離家時是往北走的。 於是小小的我, 時常癡癡地望著北面那高高的原, 以為父親就在那座原的北邊,
那些歲月裡, 一年是那麼漫長, 父親的家信也就成了全家人唯一的念想。 那個穿著綠制服, 騎自行車帶著綠色郵包的郵寄員成了我家最歡迎的人, 他來了, 不用說准是父親來信了, 我們都好高興啊!我也試著給父親寫過幾次信, 後來據他說見到我的信, 他很快樂, 跟同事念叨好長時間。 時過境遷, 幾十年過去了,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個地址:四川省成都市517信箱8號, 後來變更為18號。 那時很奇怪通信地址怎麼不具體,
一九八二年, 農村土地分了戶, 母親帶著我們三個孩子, 耕作六畝地很艱難, 無奈之下父親只好告別了他心愛的工作, 回到了地方, 從此結束了相思苦念的兩地分居, 一家人終於團圓。 而那一遝遝寫滿了愛的家信, 真的成了我們溫馨又帶幾分苦澀的回憶。
父親回來後, 調縣科委工作, 卻苦於沒有科研可以搞, 反而是地方行政單位無所事事, 勾心鬥角的紛擾, 讓他無所適從, 鬱悶不已。於是他更加懷念曾經親如兄弟的同志關係,他常常說,他們的領導,大多是留蘇的博士,但衣著樸素,待人熱情,誠實謙遜,那像現在的某些人,官不大,架子倒不小。常常他不由自主地憶起在四川工作時的山山水水,軼聞趣事,誰誰的外號叫什麼、誰家的幾個孩子均學習優秀,而有的家裡幾個孩子都笨的出奇,被楊振寧看中帶到美國的那個書蟲子卻連媳婦也找不下,增之一分則胖,減之一分則瘦的美女宋小喬眼光太高,三十五歲結婚時嫁的是一個五十歲的二婚老頭,等等等等,經他繪聲繪色的一番描述,倒也饒有趣味。父親每每講述這些時,神采飛揚,眉開眼笑。
父親喜歡讀書看報,他最愛看的是《航空知識》和《參考消息》,仍然關心著他熱愛的航太事業。後來小弟弟在父親薰陶下也報考了航空儀錶專業,子承父業,令父親很是欣慰,父子倆經常交流切磋,對最新的科技成果父親瞭若指掌,說起來頭頭是道。
一九八六年,氫彈之父鄧稼先因病逝世,當從聲音機裡聽到這不幸的消息,他歎息著說,多好的人啊,我的老領導,才六十二歲,悲戚戚中,痛惜科學巨匠的英年早逝。他又深情地憶起某年導彈發射前,他去作最後一次檢測,心理緊張極了,這時任副院長的朱光亞走過來幫他扶著梯子,輕輕地說,小夥子,沒事,你就當做平常的一次測試就行。父親的心頓時踏實了許多。
前幾年,有部反映我國航空航太事業發展的電視劇《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父親非常喜歡,每天都熱切地盼望著,看著,講解著,激動著,沉浸在對往事的深情回憶之中,和劇中人物同悲同喜,融為一體。顯而易見,那二十年職業生涯,是他靈魂深處的記憶中最美,最絢爛的春天。
伴隨著遼寧艦的建成,神州系列飛船的太空之旅,父親在目睹祖國航太事業飛速發展中,漸漸的老去。
韶華已逝,斯人遲暮。年邁的父親患了腦梗,幾年來病情在日漸加重,多病的父親行走艱難,思維已不清晰,說話口齒不清,顛三倒四,也忘卻了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去年犯病住院,迷糊中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但醫生問起他是幹什麼工作的,他竟毫不猶豫地說:搞科研的。回答口齒清晰,乾脆俐落。我知道,這是父親一生的深愛,那個遙遠的令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不僅僅有他思念的家,更有他期盼的國。
我在心中問自已:愛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在這一刻,我頓然明白,父愛就在一念間。
鬱悶不已。於是他更加懷念曾經親如兄弟的同志關係,他常常說,他們的領導,大多是留蘇的博士,但衣著樸素,待人熱情,誠實謙遜,那像現在的某些人,官不大,架子倒不小。常常他不由自主地憶起在四川工作時的山山水水,軼聞趣事,誰誰的外號叫什麼、誰家的幾個孩子均學習優秀,而有的家裡幾個孩子都笨的出奇,被楊振寧看中帶到美國的那個書蟲子卻連媳婦也找不下,增之一分則胖,減之一分則瘦的美女宋小喬眼光太高,三十五歲結婚時嫁的是一個五十歲的二婚老頭,等等等等,經他繪聲繪色的一番描述,倒也饒有趣味。父親每每講述這些時,神采飛揚,眉開眼笑。父親喜歡讀書看報,他最愛看的是《航空知識》和《參考消息》,仍然關心著他熱愛的航太事業。後來小弟弟在父親薰陶下也報考了航空儀錶專業,子承父業,令父親很是欣慰,父子倆經常交流切磋,對最新的科技成果父親瞭若指掌,說起來頭頭是道。
一九八六年,氫彈之父鄧稼先因病逝世,當從聲音機裡聽到這不幸的消息,他歎息著說,多好的人啊,我的老領導,才六十二歲,悲戚戚中,痛惜科學巨匠的英年早逝。他又深情地憶起某年導彈發射前,他去作最後一次檢測,心理緊張極了,這時任副院長的朱光亞走過來幫他扶著梯子,輕輕地說,小夥子,沒事,你就當做平常的一次測試就行。父親的心頓時踏實了許多。
前幾年,有部反映我國航空航太事業發展的電視劇《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父親非常喜歡,每天都熱切地盼望著,看著,講解著,激動著,沉浸在對往事的深情回憶之中,和劇中人物同悲同喜,融為一體。顯而易見,那二十年職業生涯,是他靈魂深處的記憶中最美,最絢爛的春天。
伴隨著遼寧艦的建成,神州系列飛船的太空之旅,父親在目睹祖國航太事業飛速發展中,漸漸的老去。
韶華已逝,斯人遲暮。年邁的父親患了腦梗,幾年來病情在日漸加重,多病的父親行走艱難,思維已不清晰,說話口齒不清,顛三倒四,也忘卻了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去年犯病住院,迷糊中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但醫生問起他是幹什麼工作的,他竟毫不猶豫地說:搞科研的。回答口齒清晰,乾脆俐落。我知道,這是父親一生的深愛,那個遙遠的令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不僅僅有他思念的家,更有他期盼的國。
我在心中問自已:愛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在這一刻,我頓然明白,父愛就在一念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