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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想录:木质断片

法國詩人讓·科拜爾寫道:“一道孤獨的水柱/在黃昏花園/的石塊之中/燃燒。 ”在水的燈盞下, 樹是黑炭的姐妹, 樹舉起了篝火, 讓花草取暖。

樹向火焰學習。 樹取材於火焰某次出神時遺留在空氣中的身影。 樹添補了火離去後的空洞。 樹的根須, 攥住了火的花邊蕾絲。 我在樹陰下, 看見燒焦的樹葉在雨中復活。 樹葉攀援到最高點, 它們舉起了燒天的背面。

這樣的詩思, 被巴什拉納入到他的火焰譜系學當中。 其實, 這遠非個案。 僅以被譽為俄羅斯“偉大的牧神”的普裡什文筆下, 這樣的燃燒之木葉段落甚多。 諸如《綠焰》和《秋燈》,

“木葉一直在燃燒, 在暗淡的背景中燃得那麼耀眼, 看著甚至有刺痛感。 ”椴樹渾身黑下來, 僅僅是為了讓最後一片木葉掌燈。

時不時的, 一縷突然的垂柳從我臨睡時分滑過, 這很容易就將我拽入夢中。 垂柳一直在滑動, 無始無終。 每一根青絲一般的柳條在水面打開了它的紋理。 它並不柔軟, 一度分岔, 我簡直無法清理哪裡才是它的主脈與方向。 就在這焦急的時刻, 垂柳逐漸把我拉出夢境。 每一次這樣醒來, 我就聞到樹膠的味道。

我預感到有某種危機在高處搖晃——

它是否跌落, 它還會停多久, 一直困擾著我。 當我為避災而遠遠站開時, 才發現, 不過是一朵奇怪的花, 翻著古怪的葉瓣。 從豹子的雙瞳, 遊弋到了尾巴。

卡夫卡短篇小說《木桶騎士》的目的(也許不一定有目的)是,

木桶執意將一個生活中的低能者斷然送上天空, 飄飄然卻買不到一點取暖的煤。 它暗示, 這樣的夢遊者可以在處處碰壁的現實中造夢, 是真正的造夢者;造夢者與現實是格格不入的。 因而, 出自最勢利主義之手的木桶, 讓失敗者成為了騎士。 現實的功用與飛翔的高度成反比。

一個人虛弱到無力把痛苦“擰成一股繩”而扔出體外, 那就只好把痛苦收拾好, 堆成一堆柴, 寄放行李一樣放置到能夠承擔得起的部位。 一個虛弱的人抱著痛苦取暖, 倒在十字街頭。 像種子那樣信仰頭頂的星光。

我在休耕。 我的土地舉起悲哀的手。 綠苔蕩漾, 將樹葉的火光盡力吸允。 我將再一次被犁鏵剖開,

讓土地深處的火星, 結成莊稼葉片的夜露。

星斗在上, 法的律令讓悲哀無邊而平躺。

我久久凝視從木柴上跳起來的火。 它不像是黑暗的組成部分, 到接近遊歷者的即興之舞。 在結尾處, 火褪去了裝束, 用白骨返回灰燼, 偶爾還伸出一根來撥弄頭頂的灰, 將自己掩蓋得不露一絲痕跡。 火回到了一種悟的出神時分, 在半醒半睡中, 灰燼如黑暗的城堡, 佑護那睡眠。 火從來沒有動用暴力使黑暗屈服。 火是用舌頭來喚醒黑暗中最乾燥的咽喉。

十幾幅各種花姿的《向日葵》畫作, 均為梵古在法國南部所作。 在法語裡, 向日葵的意思是“落在地上的太陽”。 梵古的向日葵不是明快、充滿希望和幻想的向日葵, 而是歇斯底里的, 就像在極度缺氧的高原渴望飛速衝刺。

梵古的世界裡, 一切物件都充滿了強制與反強制的生命。 但向日葵既非回春之藥, 也非讓夢躺下來的草甸, 與其說梵古是喜歡太陽, 不如說, 他把自己作為燈芯, 燃著從向日葵那裡採集來的火。 用火點燃火, 用火來熄滅火, 用火來反對火。 在他舉起耳朵來與太陽對壘時, 他甚至可以掏出內臟, 火種那樣擲出去。 他說:“我越是年老醜陋、令人討厭、貧病交加, 越要用鮮豔華麗、精心設計的色彩為自己雪恥。 ”

火焰具有辣椒的造型, 收攏之後的火是蜷縮的洋蔥。 植物的旗幟動盪火, 這就成為一些古代部落或當代性焦慮主義者視辣椒、洋蔥為刺激性器的仙藥。 狂的辣椒, 蛇的紅信, 又回到了本喻。 就是說,

性欲是植物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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