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范】功狗

李方桂

時任中央研究院代理院長與教育部長的朱家驊，托傅斯年請李方桂任民族學研究所所長，李方桂拒絕道：「研究人員是一等人才，

教學人員是二等人才，當所長做官的是三等人才。」傅斯年很慚愧，長揖到地：「我是三等人才。」傅當時是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類似的話，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也說過：「校長不過是率領職工給教授搬椅子、凳子的。」

傅斯年

據蔣夢麟《憶孟真》雲：「12月27日為北京大學52周年紀念。

他（即傅斯年）演說中有幾句話說他自己。他說夢麟先生學問不如蔡孑民先生，辦事卻比蔡先生高明。他自己的學問比不上胡適之先生，但他辦事卻比胡先生高明。最後他笑著批評蔡、胡兩位先生說：‘這兩位先生的辦事，真不敢恭維。’他走下講臺以後，我笑著對他說：‘盂真，你這話對極了。所以他們兩位是北大的功臣，我們兩個人不過是北大的功狗。’他笑著就溜走了。」遛狗不見狗，狗繩提在手，見繩不見手，狗叫我才走，見手不見繩，狗叫我就停。「功狗」之典源於《史記·蕭相國世家》：「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也。」此後，將有功之臣便被喻為「功狗」。

梁實秋

某次活動，主講人因故遲到，在座的師生漸已不耐煩。於是，臺灣師范大學校長劉真便請在座的梁實秋上臺給同學們講幾句。梁實秋上臺後慢條斯理開場：「過去演京戲，往往在正戲上演之前，找一個二、三流的角色，上臺來跳跳加官，以便讓後臺的主角有充分的時間準備。我現在就是奉命出來跳加官的。」九尺講臺，五方淨土，學校的主角，在教師，加官者，行政人員，梅貽琦最著稱的話便是：「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綠林出身的張作霖，雖不識字，卻曉此理，曾下令將東北地方政府經費40%投入教育，1920年代還辦了東北大學，每至大年初一早晨，便著長袍馬褂到學校給教師打躬作揖拜年，說一些自己是大老粗，

什麼都不懂，教育下一代，全仰仗各位老師之類的話。

龍應臺

大師的學問大，脾氣也大，關鍵還在於社會尊重了他們的存在價值，便會寬容他們的脾氣所在。龍應臺曾言：「1999年馬英九秘書來電，邀請我回臺任臺北市首任文化局長，‘請把履歷寄到臺北’，

我說要認識我，‘去書店買我的書啊！’不久接到電話，‘能不能到他（馬英九）下榻的酒店一談？’我說，只有王來見士，哪有士去見王的道理？」

吳稚暉

據蔣一葵《堯山堂外紀》載：「秦檜微時，為童子師，仰束修自給，嘗慨歎，有‘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幾片蘿蔔度日，

半間茅屋棲身，雖如此，讀書人皆存帝師情結。幼無名師，人生一憾，帝王師自然是天下最有學問之士。明太祖朱元璋封龍文淵為翰林院侍讀學士，專教四皇子朱棣，朱棣為此沒少挨龍老師的板子。1937年4月，蔣經國自蘇聯歸國，蔣介石請吳稚暉教其四書五經，蔣照例每月奉上束修，吳則招收無誤。私塾裡的主角也教師，無論學生的身份如何。

學校的本位是教師，衙門的主角在官吏，二者不可混淆，否則校不成校，衙不似衙。本位確立，所長校長在席次上便落到了末座。按說就是這麼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