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琳的腰背如同被無形之手重，酸疼不已。下意識地了發麻的胳膊肘，那痛仿佛提醒著昨晚的狂歡太過劇烈。睜開眼，發現自己竟在宋靳煜宸的懷中，他的手臂從的脖頸繞過，隨意地搭在的肩膀上，而那只打著石膏的右手則筆直地放在他的上。宋靳煜宸的睫輕微地，面容安詳，睡得極沉。他的睡相很好，從不流口水，不磨牙，甚至連打呼都很見。想到這，琳也到一陣倦意，似乎得很響……但這裏隔音效果不錯，別人應該聽不到吧？

在自我安了一段時間后，琳小心翼翼地從宋靳煜宸的懷抱中掙出來，生怕將他吵醒。宋靳煜宸顯然累極了，并未被驚。隨手從床頭柜裏拿出一件干凈的服，悄無聲息地前往洗手間。那的上布滿了各種深淺不一的吻痕，破爛不堪的黏附在的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也不知去向。

對著鏡子嘆了口氣，實在不忍直視。于是，鉆進淋浴房，匆匆洗漱完畢。洗完澡，到清爽許多，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了十點。開始琢磨今天要為宋靳煜宸準備哪些菜肴。

由于延長了住院時間，逸軒幫租了附近的一套公寓。公寓附近有一家大型菜市場，那裏的食材價廉。一連幾天都顧那裏，攤販們見多了，自然也就悉了。有時還會聊上幾句，有時還會得到一些優惠。

其實請個護工來做這些家務也很方便，但婆婆“遠程控”，執意要親自下廚，仿佛是在考驗的廚藝。宋靳煜宸雖然對食不挑剔，但對的飯菜總是吃得津津有味。

在宋靳煜宸心中盤算著今天的菜要如何烹飪的同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在空曠的病房裏顯得格外突兀。琳害怕吵醒宋靳煜宸，連忙將電話鈴聲關掉。

輕手輕腳地走出病房，直到確定不會打擾到宋靳煜宸的睡眠，才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吳瀾舟。

琳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是小嗎？”

“是的，吳伯，您好。”

“你……謝老師，…………”吳瀾舟的聲音慌不堪。

“怎麼了？吳伯，您別慌，慢慢說，謝老師怎麼了？”

“唉……”吳瀾舟嘆息一聲，“你謝老師病加重了，恐怕……說現在想見見你。”

琳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壞消息驚得忘了掛斷，直到手機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才反應過來。

才短短幾天，謝老師的病怎麼會加重呢？

他們明明才在半個月前重逢。

先前宋靳煜宸遭遇變故，擔心得什麼都顧不上，再次放棄了對夢翔的調查。后來宋靳煜宸醒來，慶幸不已，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當吳瀾舟發來帶有地址的短信時，正忙于照顧虛弱的丈夫，只得放棄了原本的約定，只說遇到了些意外，等過陣子再去拜訪。

這不過是場面話，琳并不打算再見吳瀾舟夫妻。害怕一見到他們，就會忍不住好奇，想去探尋。

可世事難料，計劃趕不上變化。

留了一張紙條給宋靳煜宸，說是老師生病了要去探病。雖然老實告知，但巧妙地避開了與吳瀾舟有關的細節。

或許潛意識裏，琳還是不希宋靳煜宸知道自己曾經與夢翔有過瓜葛。

擔心宋靳煜宸，中途還給逸軒打了電話，讓記得照顧宋靳煜宸，按時給他喂藥。

謝老師住在郊區的一家公立醫院。琳據吳瀾舟發來的地址，找了很久才找到醫院的位置。從水果攤買了點水果，又提了一盒保健品，這才趕往醫院。

謝老師住在B3病房。吳瀾舟沒有在電話中告訴謝老師究竟生了什麼病，居然會在短時間變得更加嚴重。但謝老師那瘦削羸弱的模樣總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琳從電梯中走出來時，吳瀾舟正在一旁的吸煙區吸煙。他既悲傷又苦惱。

一下子覺得當年那個威風凜凜的吳隊變得蒼老了，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毫無威嚴，只剩下可憐和心酸。

喊了一聲“吳伯”，吳瀾舟回過頭，眼眶微紅，失神地看著琳，一言不發。

好半天，還是由打破了沉默。

“謝老師……到底怎麼了？”

“……”吳瀾舟掐滅了煙頭，目失焦，麻木地陳述著：“幾年前曾突發癲癇，醫生查出腦袋裏有個腫瘤，本來是良的，只要好好養著就沒什麼問題。可前幾天突然又倒下了，醫生說癌細胞擴散，變了惡，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琳一聽到惡腫瘤，腦海中頓時一片混。

“那，那謝老師現在在哪？您帶我去見見。您不是說想見我嗎？”

上前拉住吳瀾舟的手，拉著他往病房走。

吳瀾舟卻制止了，“別，先等等。”

琳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

“你得讓我緩緩，我怕我一看到的臉，就撐不下去了。”殘酷的現實擺在相伴數十年的老伴面前，讓人無法接，“我實在是對不起啊。”吳瀾舟了眼淚，哽咽道：“活了大半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了。”

老人越說越泣不聲，悲傷的緒似乎也一并傳染給了琳。

沉默地流下眼淚，忽然意識到，人活在這世上，短短數十載，唯有健康才能無憂無慮地過得開心。

不論是自己、宋靳煜宸、謝琴音還是夢翔，到最后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

有人死得重于泰山，有人死得輕如鴻，有人努力斗實現了自己的價值，有人卻在碌碌無為中度過一生……

與這大千世界相比，他們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哪怕能做的事得可憐，他們還是堅持陪伴在彼此邊，珍惜彼此存在于世的每一天。

當年的那個吳隊已經消失了，此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即將失去重要之人的無助的吳伯。

琳一邊安吳瀾舟，一邊攙扶著他往謝老師的病房走去。

很不可思議，老人上一秒還在哭泣，下一秒卻干了眼淚鼻涕，強歡笑，還著自己彎起角，做出一個自然的笑臉，末了還讓琳評價一下是否自然。

琳那沉重的心因這個舉而稍微放松下來：有這樣一個在乎自己的人，謝老師也不枉此生了吧。

推開門，看到瘦骨嶙峋的謝老師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可能是檢查耗費了太多的力和力，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更加虛弱，就像一株即將枯死的老樹，輕輕一就會在手中風化。

“老師……”琳喊了一聲。

謝琴音緩緩睜開眼，艱難地眨了眨，才側頭向門口。在看到琳后，笑了笑，“琳，你來了啊。”

的手從蓋在上的薄被中探出，小幅度地招手示意過來。

琳上前，放下問禮的同時轉握住了謝琴音瘦得幾乎只剩一層皮的手，“老師，我在這裏。”

謝琴音咳嗽了幾下，似乎連說話也很費力，掙扎著想坐起來，琳考慮到對方的力，用眼神詢問了吳瀾舟。對方邊走邊點頭，算是同意。才與吳瀾舟兩人合力在謝老師后墊了枕頭，幫靠在床上。

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作，謝琴音都是滿頭大汗。

琳看在眼裏，痛在心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種時候，任何好的安都顯得蒼白無力。

“琳啊，當年我那麼對你，甚至為此不再認你是我的學生，你心裏在怪我吧？”

謝琴音指的是琳跪在吳家，死皮賴臉地想求吳瀾舟給夢翔一個清白的事。

當年謝琴音眼睜睜地看著跪在家門口的琳被警察以擾民的由頭帶走，琳哭喊著，謝琴音卻無于衷。

但時過境遷，往事如煙，當年的怨恨幾乎都隨著時間一樣煙消云散了。

“如果說完全沒有，那肯定是假話。”低著頭給謝琴音按僵的手指，“但我也有錯，我做得太過分，年輕不懂事，讓你們難堪了。”

“那老師今天給你賠個禮道個歉，你能原諒我嗎？”

琳擡起頭，一臉疑地說：“明明是我做錯了，老師何錯之有？又怎麼突然說起原諒的事？真的較真起來，是我對不起你才對。”

謝琴音正說話，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吳瀾舟眼疾手快地給倒了一杯溫水，伺候著喝下。過了半晌，咳嗽才算停了。

“我……其實是我們對不起你啊，孩子。”這時謝琴音的目落在了一旁的吳瀾舟上，意味深長地說：“老吳，我看這事兒還是你給琳說吧，有些債，早晚都得還。”

吳瀾舟子一震，眼神閃爍，見他這般遲疑，謝琴音繼續道：“就當是我的夙愿。我已經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來日無多，別讓我死不瞑目，帶著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