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昔日繁華的夏府卻因為主人夏老爺子的七十壽辰而喜氣洋洋。古老宅院的深厚石階上，擺放著一張張的壽桌，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佳肴，香氣四溢。下，桌上的鮮花與壽桃相輝映，顯得格外喜慶。

壽辰當日，天剛蒙蒙亮，夏府的仆人們便忙碌起來，打掃庭院，布置宴席。院一派喜慶，熱鬧非凡。

夏老爺子穿一襲嶄新的綢緞銀鼠袍，坐在熱乎乎的炕上，面對著一眾前來祝壽的親戚晚輩，慨萬千。

“沒想到我能活到古稀之年啊！”夏老爺子目慈祥，聲音沙啞卻充滿了慨。

他一生清貧，從未想過能活到如此高齡。雖然兒孫滿堂，但他始終保持著樸素的生活習慣，不喜奢華，更穿自己的舊裳。然而今日，為了這個特殊的日子，兒孫們不惜千裏迢迢趕來為他慶祝，他這個壽星公不得不打扮得一不茍。

然而，當他看到邊這些活潑可的小蘿卜頭時，心中的不自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群孩子年齡各異，裳各異，但長相卻都有幾分相似，仿佛出自同一個模子。這些都是夏家的脈啊！

夏老爺子目落在最靠前的一個小娃娃上。這娃娃皮白皙，大眼睛水汪汪，鼻子秀氣，小巧。他還沒滿周歲，正坐在姐姐的懷裏，吐著香噴噴的泡泡。

娃娃機靈得很，覺到夏老爺子目的注視，便張開小，聲氣地道：“撓祖……”

“是老祖。”抱著他的姐姐立刻糾正。八九歲的年紀，穿一桃紅緙的皮襖，眼睛大大，紅潤，與懷中的娃娃有七八分相似，顯然就是他的胞姐。

娃娃聽話地又了一聲，但發音卻并沒有太大的改進，依舊是一聲撓祖。周圍的孩子們紛紛笑了起來，沒有嘲笑的意味，更多的是開心。

娃娃也跟著開心地笑了起來，仿佛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讓大家都這麼高興。

姐姐無奈地搖了搖頭。

挨著他們的是一個小男孩，已經十來歲。他抱起娃娃，笑容滿面，嗓音響亮地說：“……蛋蛋從開年兒就學著老祖，這已經是得最好的一回了。老祖您老多擔待！……蛋蛋也不笨啊，畢竟是我的弟弟。給哥看看，可能是……舌頭有點兒大。這可完了，往后不好找媳婦啊……”

小男孩的笑容溫暖，抱娃娃的姿態也很溫，他的聲音好聽，是最地道的話，但容卻是另一番風味。

“……蛋蛋從開年兒就學著老祖，這已經是得最好的一回了。老祖您老多擔待！……蛋蛋也不笨啊，畢竟是我的弟弟。給哥看看，可能是……舌頭有點兒大。這可完了，往后不好找媳婦啊……”

小男孩的笑容依舊溫暖，但娃娃就是覺到了他的惡意。娃娃的臉都紅了，掙扎著想要掙開哥哥的懷抱，兩只小手朝著姐姐了過去。

姐姐雖然表面上嚴厲，但心裏卻疼極了這個弟弟。惡狠狠地瞪了小男孩一眼，正要將娃娃接過來。小男孩卻無辜地朝姐姐笑。

一個瞪眼，一個微笑，仿佛是出自同一個模子刻出的兩張致的臉。

夏老爺子看著這姐弟三人，一顆老心早已了一灘水。這三個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都是我的乖孫。”夏老爺子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他手將娃娃抱進自己的懷裏，很自然地整理了一下他脖子下的圍，抱孩子的作溫。

活到七十歲的夏老爺子，自稱從來沒抱過兒子，如今卻有了充足的經驗去照顧孩子。

娃娃并不認生，在夏老爺子的懷裏很舒服。娃娃又聲氣地了一聲撓祖，然后就開始不老實，兩只小手去抓夏老爺子的下。

夏老爺子縱容著他，一面還輕輕地了他的頭頂。娃娃的頭發的，讓夏老爺子更加喜歡。

“老祖，”雙胞胎的男娃開口，“老祖你再給我們講講你和你老爺子那時候的趣事唄……”

他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其他孩子附和。其中有一個瓜子臉，眼睛特別大的孩子卻沒說話，但眼中期盼的神采比其他孩子還要熱烈。

夏老爺子又笑了。

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竟然給這些孩子講起了他們父輩時候淘氣的故事。他本應該給他們講那些刻苦讀書、發向上的故事才對啊。

不過，孩子們喜歡聽，他自然樂意講。

至于教導他們上進的事，那就是他們父母的任務了。作為隔輩人，他現在只需要寵孩子們就好。

夏老爺子剛開了個頭，門簾被挑起，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走了進來。

“爹，您怎麼又講我小時候的事。您也行，怎麼不給我講點兒好的。”黑魚兒進門就抱怨夏老爺子。

孩子們卻都興起來，一片喊姥爺的聲音，瓜子臉的孩子喊了一聲爹。

黑魚兒答應著，隨手抱起一個孩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放下來，放下來。”夏老爺子忙喊，生怕黑魚兒把孩子給摔著，或者給嚇著。

黑魚兒嘿嘿一笑，聽話地將孩子輕輕地放了下來。

“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麼沒輕沒重的。”夏老爺子數落兒子，語氣盡可能地嚴厲，然而神態上卻完全不是那回事。

“爹，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您老怎麼就不能在這些孩子跟前給我留點面子。”黑魚兒笑著跟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板著臉：“你多大，那也是我兒子。”這話竟然帶著幾分孩子氣了。

兒子，老兒子，就是這個道理。

黑魚兒放聲大笑：“爹，您老的說得對。”

“老叔，你又讓我爹數落了吧。”門簾再次挑起，夏至笑地走了進來。給挑門簾子的并不是帶來服侍的丫頭，而是李夢涵。

面對李夢涵和夏至，夏老爺子可就不像對黑魚兒那樣板著臉了。夏老爺子忙就招呼夏至和李夢涵都上炕坐。

娃娃看到夏至來了，便聲氣地了一聲媽。

夏至上炕坐下，將娃娃抱進自己的懷裏。娃娃幾乎立刻就指著自己的哥哥告狀了。

“又欺負你弟弟了。”李夢涵看著男娃。

男娃立刻辯解自己沒有，眼神十足無辜。

“這孩子。”黑魚兒大笑，手呼嚕男娃的頭。

“這人啊，怎麼能夠不老呢……”夏老爺子看著面前的一眾兒孫，視線有些模糊了。

黑魚兒已經比他年輕的時候還要高大。剛才黑魚兒進來的時候，他竟然地有了一種迫。那是黑魚兒多年江湖歷練上自然而然生出的威勢。

不過，那種迫在黑魚兒開口說話的時候就沒有了。

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不論長到多大的年紀，不論在外邊有怎樣的就，不管變了什麼樣的人，黑魚兒在他面前，就只是他的兒子而已。

滄海桑田。

黑魚兒讀書不錯，后來還跟著李夢涵和夏至去京城讀了兩年的書，如今已經是舉人老爺了。

在黑魚兒考中秀才之后，田翔宇那邊就提出了黑魚兒和田覓兒的親事。田翔宇是跟李夢涵和夏至先通氣的，李夢涵和夏老太太都同意了。

到了那個時候，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心中早已接了田覓兒，也接了田家這樣的親家。

黑魚兒和田覓兒的親事順風順水，沒有半點波折。兩人親之后，雖然田翔宇滿心想讓黑魚兒繼承他的家業，接管漕運，但夏至之前和他商量過，田覓兒也支持黑魚兒繼續讀書，所以黑魚兒還是以讀書為主，幾年之后參加鄉試，考中了舉人。

這下子，不僅夏家人歡喜，田翔宇府上的人也都高興。

舉人老爺，那可是耀門楣的。即便是將來不做做別的，這也是一柄遮風擋雨的好傘。

黑魚兒第一次進京參加會試卻落了第。不過這對他似乎并沒有什麼影響。從那以后，黑魚兒就更深地參與到田翔宇的漕運運營當中去了。

黑魚兒會試落第，夏老爺子是有些失落的。

但夏老爺子歷來是個知足的人，他覺得自家基平平，自己用的福德已經太過。兒子這一輩能有考中舉人的就是祖墳冒了青煙，他原先何曾敢想呢？

再進一步，那該是孫子輩、重孫輩們了。

畢竟，這是一個和平的年代，一個家族的崛起，勢必要經過幾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

相比起兒子，夏老爺子更喜歡李夢涵。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夏老爺子覺得自己認識的所有人中，只有李峻嶺和李夢涵父子能配上這句話。

如果從前的李夢涵還有些稚氣，那麼如今的李夢涵已經是一塊雕琢完的無暇玉了。

看著并排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夢涵和夏至，夏老爺子心中有更多的慨。

李夢涵和夏至的親事經歷了不波折。所謂好事多磨，他們兩個終究還是按照最初定好的婚期了親。

或許是因為之前已經把這輩子能經歷的磨難都經歷過的緣故，親之后，他們的日子倒是順順當當的。原本他和夏老太太擔心的夏至跟婆婆之間的問題并沒有出現。

實際上，親之后，夏至跟田夫人相得不錯。

夏至進門三個月之后，田夫人就提出讓夏至管家。當然，不會立刻就把所有的家事都給夏至，那樣就不是權而是為難了。還要帶夏至一段日子，等夏至上手了，再將一切掌家的權力都給夏至。

而夏至也正如自己之前一直表示的那樣。給田夫人幫忙可以，但并沒有掌管李家后宅的心思。

在李家生活，夏至對田夫人很是尊敬孝順。

之后李夢涵進京，田夫人并沒有考慮太久，就同意了讓夏至陪同李夢涵前往。

李夢涵之前在京城鬧過一場大病的事田夫人永遠不會忘記。夏至進門之后，冷眼看著夏至和李夢涵相，除了自己，也只有夏至照顧李夢涵才能夠放心。

李夢涵在京中讀書一年，之后參加會試、殿試，被欽點為狀元。李家雖然文風極盛，但三元及第，李夢涵還是第一個。

李家為此幾乎沸騰。夏至也了李家媳婦中旺夫的典范，雖然夏至對此不以為然。

李夢涵和夏至從此就定居京城。他們當然沒有跟李家大哥同府居住。夏至在跟著李夢涵進京的時候，也只在那裏住了幾天，然后便搬出來住進了自己的宅子裏。

那宅子是夏至的陪嫁之一。

京城居住了幾年，李夢涵的仕途一直很順利，如今已經居四品，可以說是當今朝廷上最年輕的四品了。

進仕途，李夢涵就不由己，幾年都沒有回鄉。今年還是因為夏老爺子七十大壽，夏至和李夢涵商量了，李夢涵上本請了兩個月的假期，這才回北鎮府探親、祭祖，連同給夏老爺子拜壽。

北鎮府的風俗，像六十六、七十這樣需要大慶祝的都并不在壽星生日的時候舉辦，而是要年底下或者正月裏挑選一個吉利的日子辦。

夏老爺子也就按照這個風俗，所以選定了臘月二十這個日子。

正好李夢涵和夏至能趕到，又不耽誤之后李家祭祖，以及李家的團圓年。

夏老爺子從來都是周到的人。

不一會兒，夏老太太帶著孫曉薇、月牙兒、田覓兒、臘月幾個從門外進來。大家就將孩子們帶開，這麼了一陣，又將娃娃們都安置好。人們得了空閑在一聊天。

其他人一年間多能見一面，只有夏至久居京城，雖然常有書信來往，但畢竟不如親見，所以這一團聚，就有許多的話要說。

“我姐是不是又長高了？”臘月在仔細打量了夏至很久之后才開口道。

“是長高了。”夏老太太回答。

夏至何止是長高了，而且也滿了些，畢竟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離開北鎮府去京城的時候，夏老太太等人是親自送過夏至的。那個時候夏至雖然已經親，但還是個姑娘的樣子，如今的夏至雖然靚麗更勝當年，卻已經是婦的模樣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