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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掉進井裡了

一看見眼前搖頭晃腦抱著西瓜猛啃的兒子尕寶, 範大鵬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看那吃瓜群眾的樣子!你看那倒楣德行!

範大鵬怎麼也想不明白, 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幹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吃貨兒子。 打發他去把門口水窖上的水桶提進來, 卻跑進來跟他說是“咕咚掉進井裡了”。 一頭霧水的範大鵬問了半天, 才搞明白原來是尕寶不小心把水桶碰翻掉進水窖裡了。

範大鵬一聽, 心就涼了半截。 這眼水窖還是他前些年借著鄉上扶貧的機會打的, 當時打一眼“母親水窖”鄉上給15袋水泥。 正是農忙的時候,

範大鵬緊趕慢趕打出了這眼水窖, 這好幾年過去了, 天旱少雨, 水越吃越少, 窖底下日積月累的窖泥卻越來越深, 就等著水吃幹了掏一下呢。 這下倒好, 水桶給掉進去了, 哪還能撈得上來?

窖是老窖, 桶卻是新桶, 是半個月前範大鵬趁著趕集的時候花了18塊錢買下的。 範大鵬去集上給父親量了半斤煙葉子, 給尕寶他娘買了雙小皮鞋, 給才上一年級的兒子買了一套《小學生優秀作文選》, 給自己稱了一斤茶葉, 剩下的錢便買了這只亮閃閃的鐵皮水桶——家裡的那只水桶早就該扔了, 只是父親一直捨不得, 央求走村串戶補鍋的秦安鐵匠給補了又補, 實在是沒法再補了才買了只新桶。 可這倒楣催的, 好端端的一隻水桶, 還沒用幾天就這麼掉進水窖裡了,

還說什麼“咕咚掉進井裡了!”

範大鵬一生氣, 就不輕不重的數落了兒子幾句, 順便取下門後面掛著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打, 準備嚇嚇兒子, 好讓他長長記性, 別整天淨是吃飽了惹禍。 可沒想到, 他這邊雞毛撣子還沒舉起來呢, 另一邊坐在一旁悶聲抽旱煙的老父親就沖著他吹起了鬍子, 說:“水桶掉了撈上來就是了, 你要是敢打尕寶你給我試試!”

範大鵬一聽這話便慫了, 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灰溜溜的放下了手中的雞毛撣子。 還試什麼?自己又不是沒試過——想當年自己打水飲牲口的時候繩子斷了, 水桶連著半截窖繩一起掉進了村口的苦水井裡, 被聞訊趕來的父親一頓鞋底子抽了個七葷八素, 還有什麼好試的?

父親帶著尕寶, 氣呼呼的出去撈水桶了。 範大鵬氣不過, 順手抱起兒子吃了一半的西瓜接著吃起來, 撈就撈去吧, 眼不見心不煩, 反正八成兒也撈不上來了, 少不得又要自己去集上買一趟。 範大鵬一邊想一邊吃, 半拉子西瓜眼看要吃完了, 尕寶忽然氣喘吁吁地沖進來喊, “大, 大(注:父親的意思), 不好啦, 咕咚, 咕咚又掉進井裡啦!”。

範大鵬問了半天, 乖乖不得了, 原來是老頭子撈水桶不小心掉井裡去了。 範大鵬一把推開西瓜就往外跑, 出去一看, 土坯壘成的窖台塌了大半邊, 一隻破布鞋孤零零的躺在邊上, 先前水桶掉進水窖時涼了半截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眼淚像捏菜水一樣頓時湧了出來, 剛跑了幾步腿就軟軟的不聽使喚了,

不由自主的癱坐在地上哭出聲來。

正哭的恓惶呢, 卻隱隱約約聽見老頭子的聲音。 範大鵬止住哭聲, 過去趴在半拉子窖邊上一看, 父親正在水窖下面氣急敗壞地叉著腰罵呢:“你個龜孫你嚎啥喪呢, 老子我還沒死呢!”

原來老頭子出去趴在窖臺上撈了半天, 卻不料這水桶就像一條滑溜溜的魚一樣, 死活不上鉤。 加上老頭子又是個倔脾氣, 偏偏就跟這水桶杠上了, 越是撈不上來就越要撈。 撈著撈著身子越探越低, 重心不穩, 便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老頭子手忙腳亂一通亂抓, 窖台被扒塌了一半, 好在一借力, 從頭下腳上轉成了頭上腳下, 直直的掉了下去——就像前年他在門前菜園子裡栽那棵核桃樹時一樣, 兩條腿直直插進了半米多深的窖泥裡。

範大鵬見此情形心下一寬, 趕忙找來繩子, 生拉硬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硬是把老頭子像拔大蘿蔔一樣給拔了上來。 累壞了的範大鵬靠在半拉窖臺上正翻著白眼喘氣呢, 忽聽得又是“咕咚”一聲, 周大鵬“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 心裡一驚, 趕忙回頭去找尕寶, 卻看見尕寶正抱起旁邊的散落的土坯往水窖裡扔呢。

範大鵬這一回頭, 恰好看見旁邊濕淋淋的父親, 於是忍不住傻笑起來, 說:“大, 大, 咕咚又掉進井裡啦!”

注: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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