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顏有匪 | 禁止載
2004年， 7月7日， 桃源鎮。
早晨， 鎮中學的校長胡文彬正要跟老婆孟曉楠出門的時候， 收到了一個陌生短信。
短信內容很簡潔：十年了， 我回來找你了。
他臉色煞白坐在地上， 孟曉楠見他的反應把手機奪過去， 看了一眼後也開始顫抖。
“她回來了……她來找我們報復了……”胡文彬一臉驚恐。
孟曉楠顫抖著手把短信刪除， 然後踹了他一腳， 給兩人壯著膽子。
“這鐵定有人搗鬼嚇唬你……你給我起來！一會兒工地那邊遲到了！”
胡文彬坐到了沙發上， 搖了搖頭， “你自己去吧……”
“一個短信給你嚇成這樣，
這下換胡文彬不樂意了， 十年了， 他不得不忍了這個敗家跋扈的女人十年。 這十年裡， 她和她那個姘頭就像吸附在他身上的血蛭， 吸他的血吃他的肉。
“啪！”他一個耳光打在她臉上， 嘴角都在顫抖， “還不是因為你！當時就讓員警把我抓了多好， 我這十年還不如在監獄裡好！”
孟曉楠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她平時壓著他、花他的錢、光明正大地偷自己的人……他都不敢吱一聲。
“胡文彬！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行啊， 你現在就殺了我， 來啊！殺了我就沒人知道你那些噁心事了， 你殺啊！”她哭了起來。
主人吵得凶， 家裡的那只貓也覺得煩， 躲到陽臺去， 曬著太陽， 眯上了眼。
1.桃源
越偏遠的地方風景越好， 我深知這一點。
於是學校一放暑假， 我就找了個偏遠小鎮， 擺脫掉我“犯罪心理學教授”的標籤， 擺脫掉那些成天追在我後面的員警和學生。
村子風景好， 更有個名如其景的好名字：桃源鎮， 安樂村。
安樂村是一個好友推薦我來的， 他還幫我提前聯繫了住處， 他之前曾多次和愛人來此采風。
我嘛， 單身男人逃離工作， 就叫避難吧！
“孔教授， 這段時間你就住我家。 ”村支書是個憨厚的中年男人， 主動幫我拎行李， “你叫我老張就行。 ”
老張是個熱心腸的人， 陪了我兩天。 本來第三天也說好帶我去村裡的大水庫看看， 結果早晨就一臉苦哈哈地被鎮上叫走了。
晚上見他灰頭土臉地回來， 我問了一句， 便知道了村裡剛出了事兒。
“唉， 一個星期前啊， 我們這兒一個大的旅遊項目出了事兒， 工地旁邊的辦公大樓裡死了人。 員警說是謀殺， 還確定了疑犯， 早早就把人扣下了。 可是沒有證據……破不了案， 既不放人， 也不讓專案恢復施工。 承包項目的老闆就鬧到鎮上去了……項目在我們村， 鎮上就讓我去勸人家……”老張一臉苦惱。
“對了， ”他突然想到什麼一樣， “孔教授， 我聽說你是個神探， 你們大城市的員警都經常請你幫忙。 要不我把你推薦上去， 幫鎮上破案吧！”
我想開口拒絕， 可是看著他這村支書著實不容易， 又想到我在這裡吃人家住人家的， 那句“不行”就沒說出來。
2.第一個死者
第二天下午， 就有縣裡的員警來老張家裡找我， 還說了不少捧我的話。 我也明白，
“手中線”旅遊開發項目， 去年在安樂村引資落地， 命案就發生在幾處主要工地的中心辦公大樓。
說是大樓， 其實就是一棟四層樓， 用來讓工作人員辦公和外來人員接待。
死者是一名女性， 姓名孟曉楠， 家庭主婦。
案發當天， 是7月1日。 當天上午十點， 死者以股東的身份去工地參觀， 中途離開了參觀團， 從工地進入了四層樓。 當天下午， 清潔工在衛生間發現了死者的屍體， 其手腳被綁， 頭部有遭受重擊的痕跡， 死因是勒頸窒息。
整個施工地區只有四層樓的大門口有一個攝像頭， 可以看到人們進出的情況。
警方鎖定的嫌疑人叫胡文彬，
羲和拿著一個本子， 說：“據孟的鄰居說， 當天早晨夫妻二人在家裡吵了架。 從負責參觀團的工作人員那裡瞭解到， 要來參觀的股東其中是有胡文彬的， 可是到了參觀的那天， 卻是孟一個人來的。 ”
“夫妻二人原本要一起來， 卻因一場爭吵， 胡文彬沒來……那為什麼認為他有嫌疑？”我表達我的疑問。
“當天胡雖沒跟孟一起來， 卻在孟進入辦公樓後不久也進入辦公樓， 並於22分鐘後離開， 離開時神色匆忙。 這些都可以從監控裡看到。 胡對進大樓的22分鐘做過什麼交代不清， 並且他堅稱早晨沒有和孟曉楠吵架， 說他遲到是拉肚子耽誤了。 ”
不承認吵架， 說明他避諱吵架的原因。 交代不清做過什麼， 要麼是緊張， 要麼是因為避諱做過的事情。警方就是從胡文彬的這些反應，認為他有最大的嫌疑，卻苦於沒有證據和目擊者，調查才進入瓶頸。
看過了現場，我也基本認可警方之前的結論。
我並不急著見胡文彬，而是準備先瞭解一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羲和提供給我了關於他的一些關鍵字。
胡文彬，40歲，九幾年的時候曾是周圍幾個貧困村唯一的鄉村教師。後來放下粉筆，當上了鎮中學校長。事業還算風光，人卻窩囊，街邊的孩子都知道他怕老婆。
一方強權，一方被過度壓制，這種婚姻模式產生的犯罪不算少數。
羲和瞭解胡的時候走訪過的人都是他學校方面的人，於是我就想到或許從他股東身份入手，會有別的收穫。
可惜等我見了“手中線”的項目老總劉芸，劉芸卻說自己其實並不瞭解這些股東，當時投資的時候全靠鎮上牽線，只知道這些人手裡都有些錢。
做生意的人，唯利關心。我還沒說幾句話，劉芸就有些不耐煩，問我到底什麼時候工程可以繼續。
“我之前就去鎮上找領導說了，你們知不知道工地拖一天，養這些人我要損失多少？”她問我，有些咄咄逼人。
我也不想再和這種眼裡只有錢的女人多說話，便應了幾句就和羲和離開。
出辦公室的時候，聽到劉芸接了一個電話，語氣不好，“老郭，我比你更著急知道案子的進展。你不來上班就算了，不要總來問東問西地煩我……”
“這個老郭是誰？他為什麼會這麼關心案子？”我在門後皺眉。
羲和翻了翻本子，指著一個人名給我看，“應該是另一個股東，叫郭倉滿，當過村支書。因為熟悉鄉鄰，現在給這個開發項目當講解員，就是遇到鬧糾紛的時候，幫開放商當說客。有村民說他和胡文彬是好友，所以我找他瞭解過情況。”
“好友？這條線我去跟，你今天去查死者及其父母姐弟的銀行帳單，把可能有問題的款項找出來，明天給我。”
3.謊言
和羲和分開後，我剛回老張家，就在院子裡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
“孔教授，這是我們之前的老村長，老郭。他呀，一聽說你這個神探住在我家，就過來湊熱鬧。”老張忙給我介紹。
郭倉滿見到我有些緊張，搓了搓手跟我握了手，然後就跟老張說家裡有事，走了。
我吃了老張給我留的飯，狀似隨意地問他：“那個老郭，我今天聽說他在胡文彬被抓後一直挺擔心的？”
老張卻有些八卦的神色，“他還不就是怕被孟曉楠的死牽連，要不然也不會來找我問東問西瞎殷勤。老郭啊，和她關係不乾淨。”
“關係不乾淨？”
“那可不。孔教授，我這也就是跟你說，村裡沒人知道，我知道是因為我有一次在我大舅子家看見了。孟曉楠家就在他家對樓，大白天的，窗簾也不拉，我看得真切……”
老張像是被他自己的話提醒了，拍了一下腦袋，“欸？老郭他是開發專案的講解員，案發那天應該也在那樓裡上班來著！哎呦早想到這兒，我就把他倆這事兒跟員警說了。哎，孔教授，跟你說也一樣的吧？”
我微笑點頭，腦中卻在想：這麼說來，可能為情而衝動殺人的人，就不止胡文彬一個，應該再算上郭倉滿才是。
因為沒有證據，鎮上又有劉芸施壓，胡文彬馬上就會被放出去。不過第二天見他時，我並沒有跟他說這些。
被關了幾天，他人很憔悴。見我進去，便以為我是員警，跟我要煙，我給了他。
吸上了煙，他吐出第一口煙霧的時候，隨著深歎一口氣，明顯焦慮的情緒緩解了很多。看他吸煙的動作，我就知道他是個老煙鬼，而且煙癮很可能是壓力導致的。
“我什麼時候能出去？”他問我。
我反問回去，“案發那天，你在大樓裡的22分鐘幹了什麼？”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眼睛盯著桌子的某點，“不記得了。”
眼神聚焦，說明他在思考。很可能就在回憶那22分鐘裡的事情，可卻堅稱自己不記得。
“好，那我換個問題，你在大樓裡有沒有見到孟曉楠？”
他拿煙的手抖了一下，道：“沒有。”
“你不是不記得那22分鐘的事情嗎？怎麼就敢肯定你沒見過她？”
“我……我現在想起來了，我那天遲到了，就進樓裡想找相關工作人員帶我去找參觀團，結果沒找到，就在樓裡轉來著……”
我點頭，笑了，“我大可問一下那天在樓裡辦公的人。如果你那天真的在樓裡轉了22分鐘，總會有一些人記得你。”
這話一出，他看上去更加緊張。
我接著說：“孟曉楠是不是出軌他人？”
“她沒……沒出軌，我們……感情很好，她絕對……一定不會背叛我……”胡文彬立時否定我的話。
語句重複、停頓、加重肯定……都是人在說服自己的表現。人在騙人的時候需要自己的話看起來是發自內心，所以騙人其實就是下意識地說服自己。
“你撒謊。”我身體前傾，更近地盯著他，“你分明很清楚你妻子出軌。一個在家踐踏你，在外跟人苟且的人，你為什麼還維護她？那天早晨發生了什麼？致使你們兩個吵架？”
面對幾個問題，胡文彬咽了口唾沫，肩部的肌肉漸緊，心理防線正在潰陷。
“我……有人給我發了短信……”
4.裹挾
見了胡文彬出來，羲和問我有什麼收穫。
“他在大樓裡見過孟曉楠，不過還不確定人是不是他殺的。那天早晨他是因為一條短信和孟吵架，可是等我問短信內容時，他卻再也不承認收到過短信，手機上的短信也早被清空。這條短信一定是關鍵，另外，他知道孟曉楠偷人，卻堅稱妻子絕對不會背叛他。”
“會不會是覺得妻子出軌被人知道影響了他當丈夫的尊嚴？”
“不是。”我搖頭，“胡文彬一直以為自己是警方唯一懷疑的物件，如果這個時候他分享給我們孟郭的不正當關係，不就是分擔他身上的嫌疑？這麼好的事情他為什麼不做？”
“那他為什麼不承認？”
我皺眉，道：“胡、孟、郭，這三個人一定有某種互相裹挾的關係。正是這種關係，使郭倉滿那麼擔心在警方這裡的胡文彬；也使胡文彬有苦說不出，一定要隱瞞孟郭兩人的親密關係。”
郭倉滿緊張胡文彬，可能不是因為怕後者抖出去他和死者出軌的事，而有比這個更重要的原因。
支持我這麼想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我問到胡文彬他和郭的關係的時候，他更加急著否定，說：“我和他一點也不熟，我們根本稱不上好友！”
這一點在羲和的筆記上也得到了證實。郭協助調查時，也聲稱自己和胡關係並不密切。而他們二人經常往來的說法則來自于街坊鄰居。
兩人不約而同地跟對方撇清關係，一定因為某個共同的原因。而這個原因，通常不是什麼好事。
羲和腦瓜子很快，“難不成是他們兩個一起殺了孟？孟那麼跋扈的個性，郭說不準也被她欺壓。”
如果是胡文彬和郭倉滿共同殺害的孟曉楠，那麼一個人出賣對方，兩個人都會是死局。這個邏輯倒是說得過去。
“可如果兩個男人殺害一個女人，直接一個控制手腳，一個勒脖子就是了，還用先打暈再綁起來嗎？”
“那倒是。”羲和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從包裡掏出幾張紙，“對了孔教授，我查了孟父母姐弟的銀行帳單。發現她姐姐有一個銀行卡帳戶有些奇怪，沒有固定的收支，只是不定期有幾萬塊的資金轉入。”
據孟的姐姐說，這張卡是孟很久之前就借去的，因為是親姐妹，就沒有問很多。羲和說，在孟的遺物和家裡，並沒有見到這張卡。
“盡可能地查這張卡在誰那裡，是誰在使用。孟曉楠給這個人這麼多錢，原因一定不簡單。”我吩咐羲和。
不定額、不定期、持續時間長……都很像是孟曉楠幾年來一直在被什麼人要脅，而不得不給這張卡上匯錢。
這天下午，胡文彬就被放回家了。因為郭倉滿也有殺害孟曉楠的嫌疑，我向警方建議了第二天請他去警局“喝茶”。
5.第二個死者
然而第二天天還沒亮，老張就把我晃醒。
“郭倉滿他，自殺了！”
郭倉滿自殺了，在他自己的車內閉窗燃煤，車停在水庫邊上。
現場保護得還算及時，我去的時候，羲和已經在那裡等我。
“如果郭真是自殺，大可就在自己家樓下，何必把車開到這麼遠的地方？難不成是為了死前看看風景嗎？”羲和問我。
我也有這種疑問，於是跟她說：“繼續說。”
“可如果是他殺偽裝自殺，就很好解釋了。這裡地廣人稀，沒有攝像頭，沒有目擊者，殺人後方便脫身……”她說著又皺眉，“可是沒有他殺的痕跡。死者身上又沒有孟那樣的頭部重擊傷。如果是他殺，肯定要先控制死者讓其喪失行動力，再燃煤……”
“可以用藥，下藥控制。”我打斷她，“送去屍檢吧！”
現場除了員警和看熱鬧的村民，我還看見了劉芸的身影。她站在人群靠前一點的位置。
注意到我的視線，羲和跟我說：“郭是劉芸的股東兼員工，一聽說出事，她就趕過來了。”
“昨天胡文彬被放了，工地恢復施工了嗎？”我問。
“恢復了，鎮上的大項目，不敢停太久。不過又死了人，村民都開始議論是專案不吉利，開發旅遊惹惱了山神……”羲和聳了聳肩。
我聞言失笑，心想我們幻想出來的那些神仙妖怪哪裡可怕？人一旦可怕起來，會比惡鬼夜叉都可怕一萬倍。
正想著，人群一陣騷動，我和羲和趕過去，就看見被人們圍著的胡文彬。
他聽說郭死了就趕來看，等到真的遠遠看見了車裡橫死的屍體，便突然坐在地上開始哭喊，似瘋了一般。
“她真的回來了……曉楠是她殺的，老郭是她殺的……下一個，下一個就是我了……”（原題：《我曾流連你的墳墓》，作者：顏有匪。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要麼是因為避諱做過的事情。警方就是從胡文彬的這些反應，認為他有最大的嫌疑，卻苦於沒有證據和目擊者，調查才進入瓶頸。看過了現場，我也基本認可警方之前的結論。
我並不急著見胡文彬，而是準備先瞭解一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羲和提供給我了關於他的一些關鍵字。
胡文彬，40歲，九幾年的時候曾是周圍幾個貧困村唯一的鄉村教師。後來放下粉筆，當上了鎮中學校長。事業還算風光，人卻窩囊，街邊的孩子都知道他怕老婆。
一方強權，一方被過度壓制，這種婚姻模式產生的犯罪不算少數。
羲和瞭解胡的時候走訪過的人都是他學校方面的人，於是我就想到或許從他股東身份入手，會有別的收穫。
可惜等我見了“手中線”的項目老總劉芸，劉芸卻說自己其實並不瞭解這些股東，當時投資的時候全靠鎮上牽線，只知道這些人手裡都有些錢。
做生意的人，唯利關心。我還沒說幾句話，劉芸就有些不耐煩，問我到底什麼時候工程可以繼續。
“我之前就去鎮上找領導說了，你們知不知道工地拖一天，養這些人我要損失多少？”她問我，有些咄咄逼人。
我也不想再和這種眼裡只有錢的女人多說話，便應了幾句就和羲和離開。
出辦公室的時候，聽到劉芸接了一個電話，語氣不好，“老郭，我比你更著急知道案子的進展。你不來上班就算了，不要總來問東問西地煩我……”
“這個老郭是誰？他為什麼會這麼關心案子？”我在門後皺眉。
羲和翻了翻本子，指著一個人名給我看，“應該是另一個股東，叫郭倉滿，當過村支書。因為熟悉鄉鄰，現在給這個開發項目當講解員，就是遇到鬧糾紛的時候，幫開放商當說客。有村民說他和胡文彬是好友，所以我找他瞭解過情況。”
“好友？這條線我去跟，你今天去查死者及其父母姐弟的銀行帳單，把可能有問題的款項找出來，明天給我。”
3.謊言
和羲和分開後，我剛回老張家，就在院子裡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
“孔教授，這是我們之前的老村長，老郭。他呀，一聽說你這個神探住在我家，就過來湊熱鬧。”老張忙給我介紹。
郭倉滿見到我有些緊張，搓了搓手跟我握了手，然後就跟老張說家裡有事，走了。
我吃了老張給我留的飯，狀似隨意地問他：“那個老郭，我今天聽說他在胡文彬被抓後一直挺擔心的？”
老張卻有些八卦的神色，“他還不就是怕被孟曉楠的死牽連，要不然也不會來找我問東問西瞎殷勤。老郭啊，和她關係不乾淨。”
“關係不乾淨？”
“那可不。孔教授，我這也就是跟你說，村裡沒人知道，我知道是因為我有一次在我大舅子家看見了。孟曉楠家就在他家對樓，大白天的，窗簾也不拉，我看得真切……”
老張像是被他自己的話提醒了，拍了一下腦袋，“欸？老郭他是開發專案的講解員，案發那天應該也在那樓裡上班來著！哎呦早想到這兒，我就把他倆這事兒跟員警說了。哎，孔教授，跟你說也一樣的吧？”
我微笑點頭，腦中卻在想：這麼說來，可能為情而衝動殺人的人，就不止胡文彬一個，應該再算上郭倉滿才是。
因為沒有證據，鎮上又有劉芸施壓，胡文彬馬上就會被放出去。不過第二天見他時，我並沒有跟他說這些。
被關了幾天，他人很憔悴。見我進去，便以為我是員警，跟我要煙，我給了他。
吸上了煙，他吐出第一口煙霧的時候，隨著深歎一口氣，明顯焦慮的情緒緩解了很多。看他吸煙的動作，我就知道他是個老煙鬼，而且煙癮很可能是壓力導致的。
“我什麼時候能出去？”他問我。
我反問回去，“案發那天，你在大樓裡的22分鐘幹了什麼？”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眼睛盯著桌子的某點，“不記得了。”
眼神聚焦，說明他在思考。很可能就在回憶那22分鐘裡的事情，可卻堅稱自己不記得。
“好，那我換個問題，你在大樓裡有沒有見到孟曉楠？”
他拿煙的手抖了一下，道：“沒有。”
“你不是不記得那22分鐘的事情嗎？怎麼就敢肯定你沒見過她？”
“我……我現在想起來了，我那天遲到了，就進樓裡想找相關工作人員帶我去找參觀團，結果沒找到，就在樓裡轉來著……”
我點頭，笑了，“我大可問一下那天在樓裡辦公的人。如果你那天真的在樓裡轉了22分鐘，總會有一些人記得你。”
這話一出，他看上去更加緊張。
我接著說：“孟曉楠是不是出軌他人？”
“她沒……沒出軌，我們……感情很好，她絕對……一定不會背叛我……”胡文彬立時否定我的話。
語句重複、停頓、加重肯定……都是人在說服自己的表現。人在騙人的時候需要自己的話看起來是發自內心，所以騙人其實就是下意識地說服自己。
“你撒謊。”我身體前傾，更近地盯著他，“你分明很清楚你妻子出軌。一個在家踐踏你，在外跟人苟且的人，你為什麼還維護她？那天早晨發生了什麼？致使你們兩個吵架？”
面對幾個問題，胡文彬咽了口唾沫，肩部的肌肉漸緊，心理防線正在潰陷。
“我……有人給我發了短信……”
4.裹挾
見了胡文彬出來，羲和問我有什麼收穫。
“他在大樓裡見過孟曉楠，不過還不確定人是不是他殺的。那天早晨他是因為一條短信和孟吵架，可是等我問短信內容時，他卻再也不承認收到過短信，手機上的短信也早被清空。這條短信一定是關鍵，另外，他知道孟曉楠偷人，卻堅稱妻子絕對不會背叛他。”
“會不會是覺得妻子出軌被人知道影響了他當丈夫的尊嚴？”
“不是。”我搖頭，“胡文彬一直以為自己是警方唯一懷疑的物件，如果這個時候他分享給我們孟郭的不正當關係，不就是分擔他身上的嫌疑？這麼好的事情他為什麼不做？”
“那他為什麼不承認？”
我皺眉，道：“胡、孟、郭，這三個人一定有某種互相裹挾的關係。正是這種關係，使郭倉滿那麼擔心在警方這裡的胡文彬；也使胡文彬有苦說不出，一定要隱瞞孟郭兩人的親密關係。”
郭倉滿緊張胡文彬，可能不是因為怕後者抖出去他和死者出軌的事，而有比這個更重要的原因。
支持我這麼想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我問到胡文彬他和郭的關係的時候，他更加急著否定，說：“我和他一點也不熟，我們根本稱不上好友！”
這一點在羲和的筆記上也得到了證實。郭協助調查時，也聲稱自己和胡關係並不密切。而他們二人經常往來的說法則來自于街坊鄰居。
兩人不約而同地跟對方撇清關係，一定因為某個共同的原因。而這個原因，通常不是什麼好事。
羲和腦瓜子很快，“難不成是他們兩個一起殺了孟？孟那麼跋扈的個性，郭說不準也被她欺壓。”
如果是胡文彬和郭倉滿共同殺害的孟曉楠，那麼一個人出賣對方，兩個人都會是死局。這個邏輯倒是說得過去。
“可如果兩個男人殺害一個女人，直接一個控制手腳，一個勒脖子就是了，還用先打暈再綁起來嗎？”
“那倒是。”羲和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從包裡掏出幾張紙，“對了孔教授，我查了孟父母姐弟的銀行帳單。發現她姐姐有一個銀行卡帳戶有些奇怪，沒有固定的收支，只是不定期有幾萬塊的資金轉入。”
據孟的姐姐說，這張卡是孟很久之前就借去的，因為是親姐妹，就沒有問很多。羲和說，在孟的遺物和家裡，並沒有見到這張卡。
“盡可能地查這張卡在誰那裡，是誰在使用。孟曉楠給這個人這麼多錢，原因一定不簡單。”我吩咐羲和。
不定額、不定期、持續時間長……都很像是孟曉楠幾年來一直在被什麼人要脅，而不得不給這張卡上匯錢。
這天下午，胡文彬就被放回家了。因為郭倉滿也有殺害孟曉楠的嫌疑，我向警方建議了第二天請他去警局“喝茶”。
5.第二個死者
然而第二天天還沒亮，老張就把我晃醒。
“郭倉滿他，自殺了！”
郭倉滿自殺了，在他自己的車內閉窗燃煤，車停在水庫邊上。
現場保護得還算及時，我去的時候，羲和已經在那裡等我。
“如果郭真是自殺，大可就在自己家樓下，何必把車開到這麼遠的地方？難不成是為了死前看看風景嗎？”羲和問我。
我也有這種疑問，於是跟她說：“繼續說。”
“可如果是他殺偽裝自殺，就很好解釋了。這裡地廣人稀，沒有攝像頭，沒有目擊者，殺人後方便脫身……”她說著又皺眉，“可是沒有他殺的痕跡。死者身上又沒有孟那樣的頭部重擊傷。如果是他殺，肯定要先控制死者讓其喪失行動力，再燃煤……”
“可以用藥，下藥控制。”我打斷她，“送去屍檢吧！”
現場除了員警和看熱鬧的村民，我還看見了劉芸的身影。她站在人群靠前一點的位置。
注意到我的視線，羲和跟我說：“郭是劉芸的股東兼員工，一聽說出事，她就趕過來了。”
“昨天胡文彬被放了，工地恢復施工了嗎？”我問。
“恢復了，鎮上的大項目，不敢停太久。不過又死了人，村民都開始議論是專案不吉利，開發旅遊惹惱了山神……”羲和聳了聳肩。
我聞言失笑，心想我們幻想出來的那些神仙妖怪哪裡可怕？人一旦可怕起來，會比惡鬼夜叉都可怕一萬倍。
正想著，人群一陣騷動，我和羲和趕過去，就看見被人們圍著的胡文彬。
他聽說郭死了就趕來看，等到真的遠遠看見了車裡橫死的屍體，便突然坐在地上開始哭喊，似瘋了一般。
“她真的回來了……曉楠是她殺的，老郭是她殺的……下一個，下一個就是我了……”（原題：《我曾流連你的墳墓》，作者：顏有匪。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